“而且，我比你更惨。”他再接再厉，“国内还没有男性被强奸的法律条例。你收集了证据，还能将他们送入警局，给自己讨一个公道。我即便费尽心力找到证据，又能怎么样呢？”

黎悠悠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同情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

“那——我能帮你什么呢？”她问。

他微微一笑：“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车子停下，他们依次下了车，司机冲郝凡点了点头，将车开走。

那是他们从制片主任手里借来的车。

毕竟，赫倾专用的房车太扎眼，剧组的商务车又太明显。

想让她入局，做戏就要做全套。

黎悠悠抬头看向面前的建筑，轻叹一声。

云景酒店。

她又回到了这里。

包间203。

那个一开始邀她过来的地方。

兜兜转转，她还是没躲过去。

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她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毕竟，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一踏进门，好闺蜜林昭昭的电话打来。

“悠悠——微博热搜什么情况啊？那个纹身跟你的一样诶，是不是你？”

听到好友的声音，她一直绷着的情绪，顷刻间决堤。

在泪水喷涌而出之前，她快步躲进包间的卫生间里，将门关上，靠着墙壁蹲下身哭了起来。

制片强迫她时，她没有哭。

发现是乌龙时，她没有哭。

沈兴言暴露时，她没有哭。

她一向是个要强的人，在外人跟前，无论多么难过，也不轻易落泪。

因为，她的软弱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展现。

此刻，终于有个亲近的人来关心她，她很想如孩子一般放肆大哭一场。

但是外面有人，她不想被听见，只能压低声音，克制着哭。

“昭昭，沈兴言出卖了我，联合别人对我下药，结果......”她抽泣着讲述自己的憋屈。

“悠悠，别难过，那个渣男，不值得咱们为他流眼泪。咱们班的周耀贤不是喜欢你吗？我可以联系他，让他帮你走出情伤。”

“不要！”黎悠悠立马拒绝，“我是受了情伤，但是并不想在此时让一个单恋我的人靠近，这样只会让感情更乱，很可能最后还会多个无辜的人受伤。你千万别告诉他我的消息！”

“好吧。那这样，你来帝都找我，我陪你散心，度过这段时间。”

“好。”

黎悠悠挂了电话，打开水龙头，洗过脸上泪痕，方才走了出去，找了个离赫倾最远的座位坐下。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赫倾轻叹了口气，又在桌上敲打起手指。

“有点难办。”他自言自语。

“接下来要我怎么做？”她问。

郝凡想了想，道，“咱们啊，统一口径，就说昨晚呢，你跟赫倾是在对戏聊剧本——”

赫倾闭眼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太老套了吗？”

“那就来个新的，做头发怎么样？”郝凡又道。

赫倾一脸无语，再次叹气：“你是在帮我，还是在坑我？”

“我的大少爷，公关手段就这几招。”郝凡深感无奈，“要不你出个招，说说这事怎么摆平？”

赫倾白他一眼：“洛乔不是给了解决方案吗？”

“啊？”郝凡一头雾水。

赫倾眉毛一挑：“炒CP呀。”

“哎呦，我的少爷，你终于想通了。”郝凡一拍大腿喜形于色，继而转过头向黎悠悠道：“跟赫倾炒Cp，期限一年，带你上两部剧扮情侣，助你提高身价。不过期满之后，你要扮演渣女——”

“扮渣女就不必了吧——”赫倾将他打断，瞟他一眼：“正常发展就好了嘛。”

“也行。”郝凡点头，心中思忖黎悠悠毕竟只是个新人，没有风评问题，不像洛乔那般会给赫倾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不行。”黎悠悠却提出反对。

“为什么？”赫倾与郝凡同时一怔，异口同声的问。

“炒CP时间太长了，我只想速战速决。”黎悠悠答。

她一看见赫倾的脸，就会想起那一夜荒唐。

那是一种微妙的难堪。

虽然和他炒CP有诸多好处，但只要一想到这一年时间都要跟他绑定在一起，她要常常忆起这宛如笑话般的过往，就难以忍受。

“我他妈也想速战速决，得有合适的对策啊。”郝凡翻个白眼。

“就说是在拍戏。”黎悠悠道。

“妹妹，我们是一古装。”郝凡又白了一眼，出言提醒。

“可以转世情缘啊。我看过这个剧本简纲——”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因为她想起，那是沈兴言给她发的。

当时他跟自己说获得了男三号的角色，还要引荐她，她开心极了，为了博得制片好感，特意向他要了大纲揣摩。

没想到，她来的第一天，他就带她见识了娱乐圈的残酷。

听到转世情缘四个字，郝凡眼睛一亮，立刻直起身来，问道：“然后呢？”

黎悠悠回过神来，继续道：“这个片子叫南园遗爱，讲述的是汉宣帝为了给发妻许平君报仇，经过一步步筹谋，将霍家一网打尽并废了继后霍成君的故事。洛乔演的恰恰就是许平君，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汉宣帝和许平君前缘未尽，转世到现代后，在酒吧再续前缘呢？而监控里的我——只是洛乔的吻替罢了。”

“嗯，不错！你这脑子挺灵光的嘛，有做我们经纪人的潜质。”郝凡对她由衷夸赞，又转向赫倾：“我马上给导演打电话，跟他商量剧本加上这一段。”

“不好。”赫倾又提出反对。

“为什么？”这次轮到黎悠悠和郝凡同时一怔，异口同声的问出。

“你们能尊重一下电影这门艺术吗？你们能尊重一下创作的成果吗？每一个故事都有它的独立性和完整性，场景、人物、节奏都是精琢细磨过的，任何一环的破坏对整部片子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一部古典质感的电影，硬加上现代的桥段，这就是在毁它！我赫倾，宁可身败名裂，也不能干出破坏艺术创作的事！”

赫倾容色严肃，可谓义正言辞，仿佛心中有块神圣庄严的地方，不容亵渎不容侵犯。

望着他侃然正色的模样，黎悠悠心中忍不住一阵羞愧。

原来他竟这么热爱表演，这么尊重电影。

对比之下，自己是如此投机。

唉，黎悠悠啊黎悠悠，还说自己要进军演艺圈？就你这态度，算什么好演员？

她不免后悔起刚才那个莽撞的提议。

“好好，我们尊重艺术。”郝凡赶紧安抚他，想了想，对黎悠悠道：“妹妹，你要我们怎么做，才愿意跟我们赫倾炒CP？”

“不是怎么做的问题，是我不想面对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也深感无奈。

“只要你同意，我会让李国华的公司推出这部电影。”赫倾忽道。

“啊？”郝凡一怔，“要得罪那边吗？”

赫倾却不理他，看着黎悠悠道：“我说到做到，他的人一律离开。”

想到在大堂吧，那两个人轻视她的嘴脸，她心里不是没有气。

如果能报复他们一把，自然很爽。

只是......赫倾这边......

好难。

她很纠结。

看着她的模样，赫倾又换了失落无比的语气。

“没关系，你不愿帮我，我能理解的。”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扇残破的蝶翼，令人无端生怜。

“强人所难的事我做不来，就这样吧。身败名裂，我认了，一会儿我就在微博宣布退圈。”

他长长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躯体好似有千斤重。

本来懵着的郝凡忽然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脸上现出一副悲壮的神情，痛声道：“哥陪你，大不了咱们一起退出娱乐圈。只是可惜啊，你那么热爱电影艺术，那么热爱表演......”

他再也说不下去，自责无比，声音里都透着点哭腔。

“别说了。”赫倾冲他摆摆手，眼底浮起晶莹的泪花，又极力忍住的样子，哽咽道：“都是命。”

说完，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门口走去，连背影都是那么落寞无助。

蹬、蹬、蹬......

他的脚步声就像枪子一样一下下打在黎悠悠的心窝上，令她不住动摇。

“我、我配合你。”

终于，在他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她喊出这句话。

他身形一顿，缓缓回过头来，望向黎悠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惊喜，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语气都是小心翼翼：

“你真的愿意帮我？”

他的神情令黎悠悠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正义感，是当仁不让的“路见不平一声吼，我不出手谁出手”。

“嗯！”她重重点头，“即便没有办法惩罚坏人，也不能让无辜的人承受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