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读大学的时候，班级活动还是挺多的，而且同学们也都挺朴素。

全班还没有一个同学奢侈到拥有手机，能够在腰间别一个寻呼机的，都是有钱人了。

班级活动之后，辅导员请我们班委几个人到校外去吃夜宵，以示对我们今天举办这个活动的感谢。

我是学习委员，当然也有幸参加。

校外吃夜宵的地方，就是夜宵摊。

那时候的夜宵摊，几乎都是露天的摊位上搭着大棚布，还没有整齐划一的到房子里。

夜宵的种类就是各种烧烤，还有蛋炒饭、炒河粉以及炒嗦螺。

宋玉染请我们吃的烧烤，有肉串也有蔬菜，还有烤鱼——炖在汤锅里的那种烤鱼，不是直接火上烤的。

烤的是边鱼，便宜而刺多，但味道很不错。

当然，也点了炒粉。

毕竟，年轻人还是要吃点主食才不饿，而且也省点钱。

唯一遗憾的是，宋玉染身为辅导员，不让我们喝酒。

不喝酒也很欢乐，只要有人请吃夜宵。

而往往欢乐的时候，可能就会遇到不欢乐的事情了。

班长苗欢欢在吃烤鱼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刺卡住了喉咙，这就很不欢乐了。

“喝水喝水，猛喝水，看能不能把鱼刺冲下去。”一个女同学出主意。

“啊……”班长苗欢欢表情很痛苦，有些犹豫。

“喝醋，喝口醋试式，看能不能把鱼刺软化。以前做试验的时候，青蛙骨头泡在醋里都会变软！”

另一个同学又出了主意，看样子很有可能是从中学的化学试验中得到的灵感。

辅导员宋玉染打断了同学们的话：“不要乱试！醋喝多了胃受不了，而且鱼刺只是被冲一下，又没泡在醋里面，不会软化。咱们赶紧送苗欢欢去医院吧。老板！”

她招招手，就要叫老板结账。

老板马上过来。

我在宋玉染说话之前，就对老板说：“老板，麻烦再拿个小碗，最好是陶瓷的碗，陶的瓷的都行，倒碗水，不要茶，只要水，冷水。”

宋玉染皱了皱眉：“李小文你要干什么？”

“我给班长打鱼刺。”我对宋玉染说，“没事的，宋老师，就是个鱼刺卡到了，我能解决，不用去医院。”

“你别胡闹。”宋玉染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看苗欢欢多难受，不要耽搁她去医院。”

“我真的能解决，不用去医院。”我又解释了一句，然后对苗欢欢说，“班长，就一分钟，要是我没给你弄好，再去医院也不迟，忍一分钟没事吧？”

“昂。”苗欢欢应了一声，又点点头，然后扯得喉咙更痛，便又是一声哀嚎。

夜宵摊老板动作很快，用小瓷碗装了一碗冷水递到了我面前。

我左手接过碗，大拇指指腹扣住碗沿，中指和无名指在碗底平伸，食指和小指贴在碗壁外侧，右手并了个剑指，在碗口上方，四十五度角对着水面凌空画符。

总共画了三道符。

第一道是请龙符。

第二道是化骨符。

第三道是护身符。

在画这三道符的时候，我嘴里也在轻声快速地念道：“是夜请龙君，龙王请显神。吐涎为此水，鱼骨化无形。龙水不是水，饮尽不伤身。急急如律令！”

符画完，口诀也刚刚念完。

做完这一切，我就把这碗水递到了班长苗欢欢的面前，看着她：“班长，一口气把这碗水喝了，鱼刺马上就好了。”

苗欢欢接过水，愣愣地看着我。

“开什么玩笑！”宋玉染生气了，“李小文，你搞什么名堂？你这样要是苗欢欢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不知道你们大学时候的辅导员是什么样子的。

说句实话，我大学时候的辅导员宋玉染，人特别好，又特别漂亮，就是有时候脾气有点急躁。

但漂亮的女人急躁一点，男人一般都能够忍受。

毕竟她是辅导员，我是她班上的学生，不能忍也得忍！

“宋老师，不要急。”我对着宋玉染笑了笑，“就是一小碗水，就算喝了没效果，也不至于坏事，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对不对？”

这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也有可能是我的微笑比较有感染力，宋玉染看了我一眼，没阻止我了，转头对苗欢欢说：“苗欢欢，你自己决定吧。要是不想喝就不要喝，我们马上去医院。”

这时候，夜宵摊的老板在一旁说话了：“兄弟，你这是九龙水吧？我知道这个，鱼刺卡喉咙了，九龙水一化就好了。我老家隔房二叔就会这个，全村的人都喝过他的九龙水。”

“对对对，我也知道九龙水。”邻桌有个食客也说话了，还站起来围观。

其实我这碗水，是化骨水，不是九龙水。

但是呢，作用和九龙水是一样的，都可以一碗水下去，就把卡喉咙的鱼刺给化掉。

这一手化骨水，是三爷爷教我的。

也算是他教过我的道法里，我学得最精用得最多的，因为经常给家人和邻居用。他们卡了鱼刺，以前都是找我三爷爷请一碗化骨水，后来就都找我请水了。

开始几年，我要点香烧纸，还要在纸上画符，再把符烧了，将烧过的符纸灰烬撒到水里，才能够把化骨水请成功。

但从我读高三开始，我就已经可以不用点香烧纸了，画符也只用手指隔空画就可以。

自从可以隔空画符请化骨水之后，我的化骨水，都是只要一碗，就可以让人把鱼刺顺利化掉，从来没有同一根刺还要请二碗的操作了。

所以，对苗欢欢这个事，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当然，我也不会跟他们解释，我这个是化骨水，不是九龙水。

反正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

只要喝了有效果就行。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苗欢欢听着他们的言语，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鼓舞，把碗端到嘴边。

吨吨吨……

一碗水被她一口气喝下了肚。

围观的众人都不说话了，屏声静气地看着苗欢欢。

苗欢欢把水喝完之后，双手还是那个端碗的姿势，身体就保持着那个站立的样子，一动不动。

“怎么样？”宋玉染第一个开口问，“苗欢欢，你怎么样？没事吧？”

“怎么样怎么样？鱼刺下去了吗？”

“快说呀，鱼刺是不是下去了？”

班委的几个同学和周围围观的人都在催促着相问，大家对问题的答案都非常关心。

苗欢欢缓缓把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慢慢地转头看向我。

“怎么样？都好了吧？”我看着她，面带微笑地问。

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但这时候也非常想知道她喉咙里的鱼刺是不是真的下去了。

苗欢欢没有回答，她吞了口唾液，喉咙肉眼可见的动了一下。

“你倒是说话呀，真是急死我了！”宋玉染急得跳脚，就冲着我发脾气，“李小文我告诉你，要是苗欢欢出了什么问题，我跟你没完，我唯你是问！”

宋玉染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三十八岁女人的雍容优雅和大气，而是有一种二十岁女人的青春活力。

你能想象一个三十八岁的漂亮女人，身材和容貌看上去，像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吗？

她不仅仅外貌上只看得出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就连神态，都是个青春少女的样子。

现在三十几岁的男明星还叫小鲜肉，四十几岁的女明星也一样可以走少女人设，脸上看不到一根皱纹。

但那是移动互联网时代了，大家都习惯了。

可我读大一的时候，还是2001年啊，别说移动互联网了，用电脑上网都还是个相当时髦的事情呢，三十八岁的女人没皱纹像个少女，这对我们来讲，是一个现实的奇迹。

至少对我个人来讲，心理冲击也挺大的。

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中年少女，我竟然一瞬间忘记了她辅导员的身份，感觉她仿佛就是我的学姐，是我和同龄人。

既然忘记了宋玉染辅导员的身份，我的豪气就上来了：“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苗欢欢的鱼刺绝对打下去了！”

“你凭什么保证？”宋玉染的气势也起来了，“要是苗欢欢的鱼刺没打下去，你怎么办？”

“要是苗欢欢的苗刺没打下去，你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豪气干云，同时反问，“要是苗欢欢的鱼刺打下去了呢？”

宋玉染的脾气更见急躁，照着我的话来了一句：“要是打下去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苗欢欢张张嘴，然后又闭上了嘴巴，没有说话，一脸张憋得有些变形。

“怎么了，苗欢欢，你是不是很痛？我们马上去医院！”宋玉染关切地问了一句，然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开始掏钱包，准备结账。

“不，没有，没有。”苗欢欢终于说话了。

宋玉染就冲着我爆发了：“听到没有？没有！没有打下去！”

苗欢欢一脸便秘的表情说：“不是，宋老师，我没有痛。”

顿时，宋玉染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苗欢欢又说了一句：“刚才我又吞了一口口水，一点都不痛了，鱼刺可能打下去了！”

四周一片沉寂。

继而，就是一阵掌声，以及各种赞叹声。

“哇，真的打下去了！”

“真的有人现场化了九龙水啊！”

“兄弟厉害啊！”

“兄弟收不收徒弟啊？”

周围的声音带着调侃，我对着四周微笑点头，还拱了拱手。

“李小文，谢谢你。”苗欢欢看着我，说了一句道谢的话，然后脸就瞬间红了起来。

道个谢你脸红什么呀？

还是班长呢！

“没事，举手之劳，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我摆摆手，表面很谦虚，实际上就是在显摆，甚至还看了辅导员宋玉染一眼。

不管怎么说，我还只是个年轻人，这种出风头的时候，不可能真正谦虚的。

不过呢，也没有像十几二十年后网上说的那样，强行装逼。

宋玉染的脸色变得相当不自在，不敢置信地又对苗欢欢问了一句：“苗欢欢，鱼刺真的下去了？你没搞错吧？”

“宋老师，我……我真的没觉得痛了。”苗欢欢的脸色就更红了，都不敢看宋玉染的眼睛。

她虽然没明着回答鱼刺确实下去了，但这个话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懂。

可能是苗欢欢想到刚才我和宋玉染之间的打赌，这时候她也不敢明着说鱼刺下去了吧。

毕竟宋玉染是辅导员，管着我们一个班。

另外几个同学都不敢说话，但目光就在我和宋玉染身上打转，眼神里戏很丰富。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哎我说你这个老师怎么当的？学生的鱼刺打下去了是好事，我听你这话，是想让这个女娃喉咙继续被鱼刺卡着吗？”

宋玉染赶紧一脸焦急地说道：“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又转头对苗欢欢说：“苗欢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

苗欢欢就裂开嘴，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柔声说：“我知道宋老师，你是我为我好，我，我……”

她还是不敢说鱼刺真的被打下去了。

边上围观的人，还真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个人就高声插话了：“这位老师，刚才你自己说的，只要鱼刺打下来了，你以后就什么都听这个男同学的，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说话算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