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卫绮云早早便起了。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推开窗户，闻一闻新鲜空气。

重新感受到活着的美好，她更加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她缓缓来到铜镜前，望到自己脸上指痕已经消了大半，心里好受了些许。

容貌本来就堪堪只算得上清秀，要是再毁了容，后半辈子委实就要艰难了。

她刚刚梳洗好，旺儿人便闯了进来。

“大太太让你过去。”语气颇为不耐烦。

“晓得了。”卫绮云提防着她，却也不敢不回答。

旺儿被她态度触怒，双手抱月匈审视着她，似乎等待着时机要再打上她一巴掌，忍不住骂起来：“太太捡来的小乞丐而已，竟然敢在老爷面前露脸博宠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卫绮云可不想给她第二次打自己的机会，躲闪得远远的，不冷不热嘲讽道：“旺儿姐姐真是好大的脸面，同是丫头，竟然都使上主子威风了。”

“你个臭乞丐，还敢在这里煽风点火！”旺儿白嫩的手掌挥在了卫绮云面前。

卫绮云抬手就给挡开了，话语温软却不失力量，“旺儿姐，大太太点名了要我在身边伺候，这点道理你都想不通，你在这后宅该什么混哪。”

“你真的是张狂……”旺儿手指尖尖指着她的脸，脸上表情狰狞，像是要冲上前去撕她的嘴。

可她心里明白，卫绮云这样张狂都是大太太给的底气。

大太太对卫绮云的好，全府上下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说是当半个女儿给养的都不为过。

她在心里为自己鸣不平。

怎么她跟在大太太身边这么久，也没得到青眼。

反倒让一个小乞丐给爬到了自己头上去。

“旺儿姐，你看我这张脸，比之你如何？是不是要比你白嫩许多？我这进府才不到一个月呢，就和旺儿姐在府中娇养了十八年一般，真的是好幸运好幸运。”卫绮云刻意抚摸自己的脸颊，在她面前摆弄。

大太太既然要利用她笼络丈夫的心，旺儿也清楚大太太目的，自然不敢再对她动手，所以她现在才敢还击。

“你别在这里放肆。我倒是要看看，太太会重用你到什么时候！”旺儿皱了皱嘴巴子，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她走了，卫绮云立刻起身收拾房间，梳妆打扮。

大太太明面上是特别宠爱她，可大太太实则是个特别苛刻、两面三刀的女人，上一秒和你还手握着手谈感情呢，下一秒就可以翻脸把你当仇人。

她记得前世自己曾经穿了一件比较鲜嫩的衣服到大太太身边伺候，大太太开口就称赞自己眼光好挑的衣服好看，结果这衣服还没在自己身上穿上一个时辰呢，就被大太太倒茶水时候给不小心泼湿了。

于是，她就穿着那湿透了的衣服在寒冬腊月天伺候了大太太一整天。

春园。

“绮云来了，这边坐。”大太太卓培兰见到她进来，立刻抬手招引，神色间一派岁月静好。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大家夫人。

要不是卫绮云亲眼见到过她的狰狞模样，都不会相信她有害人的心思。

卓培兰今日穿了一件绣了红色并蒂莲花的改良旗袍，底下套着的是镇上最新潮的平底小皮鞋，嘴上抹着的也是时下最流行的唇脂颜色，耳朵上坠着的是自己亡母的陪嫁——前朝年间的一对白玉珍珠。

气质端庄大方又动人，看起来倒比真实年纪要小上好几岁。

“大太太，早上好。”卫绮云有身为下人的自觉，没有多看一眼。

鞠了一躬后，按照大太太的指示来到了她的身旁，却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坐下去，而是半蹲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

她在大太太面前总是俯首低眉的。

卓培兰满意地点了点头，隐晦望了一眼门外伺候的丫头旺儿，微微扬了一些声调，夸赞道：“还是绮云懂规矩。”

卫绮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一如既往低眉顺眼道：“都是太太教得好。”

卓培兰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话语有几分漫不经心，“昨天，老爷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卫绮云知道大太太这是故意考验自己呢。

昨天她抱脏衣服去清洗，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被宁和生叫住。

她回答宁和生的时候，清楚看见大太太就站在花丛后面，想必大太太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想归想，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爷，昨日没与绮云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下我的名字。”

“哦，就这么简单？”大太太细细抚着小丫头手心杂乱的掌纹，轻微挑了挑左眉。

她这声“哦”拖得好长好长，似乎在下一个音处有什么拐弯。

“绮云不敢骗太太。”她有些害怕，害怕大太太尖利的指甲会在她不注意的瞬间划破她的掌心。

前世的时候，大太太没少这样惩罚她。

可她满心都是大太太的救命之恩，从来没有反抗过一次。

大太太感受到她的颤栗，眼中起了兴味，“那你怎么答的？”

“绮云回爷，自己原来只是乞儿，没有名字，现在的名字是太太给赐的。连名带姓，唤做‘卫绮云’。老爷很高兴，夸太太待我们这些下人仁慈。”卫绮云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对她这位主人无限的感激。

事情本就是这么点事情，大太太早就心知肚明，今天又见得她这么老实本分，这心又往肚子里安了一点。

她放开了卫绮云的手，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小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道：“爷说晚上的时候会过来，你既然这么懂事，就留在我这里伺候吧。”

二太太和三太太是越来越嚣张了，要是她再不赶紧做些什么，那两人怕是敢骑到她的头上去。

她眯了眯眼睛，顺手放下茶盏，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丫头，越看越中意。

容貌不惑人，性情柔顺，也不会主动招惹事端，最重要的是懂得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至于小丫头面上留着的那点指痕，她完全给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