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

路北言心中一动，暗道诈一下姜泽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姜泽却不知道路北言的想法，只是小声的继续讲道：“这件事情，要从三月三日那天早上说起……”

三月三日，城南百花巷。

五更天，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即便是彻夜灯火通明，往来喧嚣的烟花之地，也渐渐冷清了下来。

王瘸子，负责百花巷这一片儿的夜香夫。

他如同往常一般，弓着身子，一面儿赶着驴车，一面儿打着哈欠，眼角还残存着半颗青色的眼屎。

到了一户人家后门，王瘸子便从驴车上滑下来。

他眼睛也没睁开，轻车熟路的上前敲三下。

很快，后门儿就会打开一道儿不大的缝儿，从里面递出一个桶来。

王瘸子接过桶，随口跟门内的小厮寒暄着，或是小声讲两句儿主家的八卦，或是接一口带颜色的浑话。

一家接着一家，他对这百花巷这一片儿，熟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驴车走的不快，王瘸子靠在车上面正好打着瞌睡。

哐当！

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驴车剧烈的晃荡一下，背后的夜香都洒出来好些，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屎尿气味。

王瘸子也被这晃荡弄得踉跄，身体跌出去，直接跟驴屁股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下可好，鼻子嘴巴上全都是驴子刚拉过，还热乎的！

“泥酿勒！”

王瘸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句粗口，就一个咕噜滚了下去，然后摔个七荤八素。

他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一面吐着嘴里的驴粪，一面拿起鞭子，恼羞成怒。

“泥个驴糙的畜生！大清早的就不给劳资安生，给是皮痒了！过几天就把你那驴玩意儿给割了下酒！”

谁料，这平时温顺非常，任打任骂的驴子，今天却有些反常，一个响鼻又把王瘸子给惊得跌倒在地。

他平时就被各种欺负，见谁都低眉顺眼的，现在畜生也要来欺负他了！

王瘸子这么一想，心中怒火瞬间升腾，手往后一撑，准备爬起来。

他发誓，今天非要狠狠的给这驴子一个教训不可！

“嗯？这是个啥？”

原来就是这一撑，王瘸子按到了个冰凉软乎的东西，他下意识转头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

一个死人脑袋，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的手就压在那死人枯白的手臂上！

“泥酿勒！”

王瘸子心中一惊，瞬间三魂没了七魄。

吓得跌坐在地上，脑子里的怒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稍微回过一点儿神，就连滚带爬的朝着衙门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喊。

“死人勒！死人勒！”

因为有王瘸子来报案，并且还是人命案子，所以衙门捕快很快出动了。

当王瘸子带着捕快们过来一看，一个个，吃了早饭的，把早饭吐了，没吃早饭的，隔夜饭和酸水儿一起吐。

没办法，实在是这场面太过于恐怖了些。

死者双目暴突，脸上狰狞可怖，嘴巴张的老大。

他一只手扭曲成一种奇异的形状，无力的摆在一边，另一只手就堵在那长大的嘴巴里。

地上红的，黑的，白的，一片一片的，大肠，小肠，肝，肾……还有一颗被野狗啃得稀巴烂的心脏……

这人，是自己将自己的内脏从嘴里掏出来，然后活生生痛死的！

也就是王瘸子发现的时候天还没亮，不然他也得当场吓晕过去。

…………

姜泽说着，想到那恶心的画面，下意识的干呕一下。

路北言给他递了一杯水，心中戚戚然，表示十分的同情。

这还只是听他说，都觉得难以接受，如果真的看到……

呕……路北言自己都有些想吐。

不行了，他连忙转移话题：“那后来呢？这死者是谁，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多半是鬼怪所为！”

姜泽喝了一口水，感觉好些了，听到路北言这么说，点了点头。

“赵头也是这么说，后来直接封锁了消息，一调查之下，发现这人名叫陈二狗，就是个烂赌鬼，平时做些偷鸡摸狗，欺善怕恶的事情。”

“据百花巷赌档里面的人说，当天晚上陈二狗一直赌到二更天，他那天的手气十分的背，输得精光之后，还想要跟赌档的借钱，还说最近就能还！”

“赌档的人自然不信，将他撵出来之后，他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三更天的时候，有人见他去了怡红院，找了老姘头，后面一问，原来是他那方面表现不佳，闹得两个人不欢而散。”

“陈二狗死的那条路，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推测他从怡红院出来之后，就是回家，然后……”

姜泽没有说下去了，但是路北言已经明白了。

这陈二狗，多半是在回家的路上撞鬼了。

可是，这鬼跟他多大仇，多大怨啊，要让他这样残忍的死去……

路北言看了看姜泽，像是明白他的疑惑，姜泽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调查了陈二狗的人际关系，并没有发现有这样动机的人，或者鬼……”

没有发现？也并不意味着没有啊。

或许，自己下次模拟的时候，可以朝着这方面调查试试。

“不过……”

不过？

路北言抬头看向姜泽，姜泽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也并不是没有线索，第二天……”

三月四日，百花巷，五更天。

王瘸子……

“等等！王瘸子？”路北言面色古怪的看着姜泽。

姜泽却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没错，又是他来报案的。”

话说王瘸子前一天早上被吓得一激灵，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该到他去收夜香的时候，还得去。

他今天可一点儿不敢打瞌睡，一路上走的都是战战兢兢的。

生怕从周围那个黑漆漆的地方，飘出来个不干净的玩意儿。

到时候，他这条老命，可就栽在上面了。

王瘸子就这一路上，疑神疑鬼，即便是狗吠鸡鸣都能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但是他就一浑身恶臭的糟老头子，哪个鬼会想着害他？

所以一路下来，虽然提心吊胆，也是十分平静的走过来了。

还有最后一家夜香，收完就能回去了。

王瘸子也是想开了，这人啊，没多少活头。

他一个人没儿没女儿的，钱存着也是白费，还不如好好消受了去。

换件儿新衣裳，吃点好的，再往好久没去的娼馆里看看年轻小姑娘。

唉，这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感受一下青春的味道了啊~

王瘸子畅想着，抬手朝着这家后门儿敲了敲。

砰砰砰！

王瘸子等了半天，无人出来。

“嗯？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这二蛋是睡着了？”

王瘸子念叨着，再用力朝着后门上一敲！

这一敲，只听咯吱一声，后门儿自个儿缓缓的开了。

王瘸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张满脸血污的脸一下闯进他的眼睛里。

咕咚！

王瘸子咽了口唾沫，如枯柴一般的手颤巍巍的蒙上眼睛，再拿开。

这是真的！那真是二蛋！

“泥酿勒！死人勒！死人勒！”

王瘸子拔腿就朝外面跑。

自从腿瘸了之后，他就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他一样。

衙门的人听说王瘸子又来报案，开始都有些不信。

这以前一个月都不一定遇到一次人命案子，这是闯了鬼了，连续两天发生。

虽然有些不愿意相信，但是衙门捕快还是很快出动。

跟着王瘸子到了那家，走进门儿一看，连忙退出来，退到边上的大槐树下又是一顿吐。

没办法，这里面的场景，简直比昨儿早上还恐怖。

整个院子里全是血腥味，红的，白的，黑的……

断肢残骸，五脏六腑，绘成的图案，简直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里头屋子。

这主家的房梁上，黑黝黝的舌头扯出来挂起快一丈长，死死的勒着那人的脖子，眼睛都爆了流出来，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恐惧！

年轻一些的捕快都快要被吓哭了，年长的捕快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

“咳咳！”

路北言这次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只是嘴巴有些干，伸出手拍了拍姜泽的肩膀。

这在衙门当差，虽说是铁饭碗儿，但是也不容易啊。

天天去看这种恐怖的东西，正常人谁受得了，迟早得弄出病来。

要不，找个机会带上姜泽去勾栏听听曲儿？

察觉到路北言的目光，姜泽一头的黑线，总感觉这家伙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东西。

“咳咳，后来呢？调查结果怎么样？”

“后来……”

姜泽回忆了一下，接着说道。

“后来，我们调查出，死去的这一家人，是城南大族，陈家的管家一家，和前一天死的陈二狗也有关系，是他的远房表叔……”

“远方表叔？！”

路北言听了，面色一凝，他觉得，事情的真相，可能就要出来了。

“是的，远房表叔！”

姜泽重重一点头，目光有些冷冽。

“这个陈二狗和陈府的管家陈忠，是叔侄关系。

并且，他们之间存在着雇佣关系，陈府这样的大家族中，很多脏活儿都交给这个陈二狗去办的。”

“脏活儿。”

路北言念叨一句，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个女鬼啊，多半和这个陈府，脱不了干系。

“嗯，脏活儿，等我们想要进陈府调查的时候，县尊大人下令，让我们低调处理……”

低调处理？

路北言抬头，姜泽脸上有些难看。

嘿，果然，不管是到了哪儿，官商勾结的事情，总是少不了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姜泽这样，心中热血未凉的年轻人，打击应该很大吧。

“打击？什么打击？”

听了路北言的安慰，姜泽有些愕然，脸上只是幸灾乐祸的笑道。

“才没有什么打击，嘿嘿，县尊倒是想的好，随口命令一下，白花花的银子就能进账。

可他没料到，这王瘸子，又来报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