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城市和往常一样，正是上班上学高峰，道路上的车流密集。正在等红灯的一辆银色轿车里，楚歆月靠着后座座椅，看着专注驾驶的妈妈疲惫的面容，又转头看向窗外。

父母终于在一个月前，结束那段自父亲出轨以来，长达十一年的以争吵为日常的痛苦婚姻，她也从在幼年开始父母的争吵的成长中解脱出来。

她跟着妈妈，因为那个女人生的是个男孩。爸爸当然是选择了儿子，不然也不会从她五岁开始，因为儿子的出生，而一周四天往另一个家跑了。

爸爸说他是一时情迷，本想回归家庭，只因那个孩子，一切才变成现在这样。

楚歆月已经不是小孩子，知道这不过是大人不负责任的说辞而已，把一切推给一个孩子，其实挺可笑的。

爸爸把房子留给她和妈妈，算是自己的一点补偿。但是妈妈想要离开这里，于是妈妈把老房子卖掉，在城市的另一边买了一套新房，又给她办理转学，新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到校门口时，学生、校车和送学生上学的私家车聚在一团，如果开进去，妈妈就会因被堵住而上班迟到。

所以在离拥堵路段较远的人行道旁，楚歆月就跟妈妈说要下车，走进假期来过的保安室，给新班主任老师打电话。

班主任叫向亚，楚歆月记得假期见到她的时候是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和蔼的中年女人。没等多久，老师就从教学楼走来保安室，手上还提着一袋包子，应该是赶早来上班，还没来得及吃早餐。

“好的好的，学生我就带走了......”向亚老师和保安师傅稍稍寒暄两句，又转过头，“走吧小楚，我带你去班上。”

楚歆月跟在向亚身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听向亚给自己交代班级相关的事项。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不过虽然分了班，咱们班选理科的同学基本上没有被分流出去，所以大家都比较熟悉，不知道你适应能力怎么样，”向亚转头看向楚歆月，见她低着头，拍了拍她的背，“少低头，年纪轻轻的，应该是有朝气的。”

楚歆月有点哭笑不得，她第一次见到就一直对这位老师很有好感，感觉像是一个热心过头的长辈，不过从另一面又看到了她对小辈的关心。

这种感觉还不错。

大多老师走路都很稳健缓慢，这位向老师也不例外，楚歆月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老师身边。在去班级的路上，好几个快迟到的学生向教室冲去的时候带过一阵风，脚底也因为与水泥地板的摩擦而发出刺耳的声音。

到班上的时候早读刚开始，班上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大多数人正刷着题目，还有几个正在睡觉的人。

“怎么都不读书呢，还有睡觉说话的同学，不要让我抓到，困了就站起来清醒一下，”向亚老师半开玩笑的温柔说着，“今天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来来，小楚，你自我介绍一下。”

楚歆月心里嘀咕着，怎么老师都喜欢让新同学自我介绍呢，同时也走上了讲台。

“大家好，我叫楚歆月。”

她说完这几个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一时词穷，尴尬的站在那。没过两秒，突然有人开始带头鼓掌，她也顺势鞠了一个躬。

“这样，小楚同学，你坐那个空位吧，班长朱瑾举一下手......就是她的后面。”

楚歆月没敢看的太仔细，匆匆瞥了一眼，看到了那个把高举的手慢慢放下的女孩子，就走到她身后的位置坐下整理自己的资料了。

身边还有一个人在趴着睡觉，是她后来才注意到的，就在她注意到的那一瞬间，向亚突然在讲台上问：“顾阳呢，没来吗？”

朱瑾同桌的男生向后一指：“向老师，他在睡觉。”

同学们顿时哄笑起来，但那个叫顾阳的男生睡得死死的，连头都没抬一下。向亚走到顾阳的位置旁边，用书轻拍他的头。

顾阳这才抬起头，睡眼惺忪，强撑着睁眼应付完向亚，又低着头假装成看英语单词的样子，合上了眼，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很快就打响，向亚吩咐完背单词的事情，就开始上课。

楚歆月无意间瞥到了顾阳好几眼，他一直都保持着直着背埋着头的动作，睡得还挺香。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左右，他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又闭上眼睛，直到下课铃打响，老师说下课，他迅速趴在桌子上，伸长手戳前桌男生的背。

“哟哥们，醒了？”

顾阳伸了个懒腰：“可不是醒了吗......”

大概是余光看见楚歆月桌子上的书本，话还没说完，有些诧异地转头过去。

“这位同学，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没有，她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叫楚歆月。”交完作业的朱瑾刚好回到位置上，听到了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有些想笑。

可能是睡蒙了，他愣了半天才说道：“我叫顾阳，之前是不太习惯和别人做同桌，所以一个人坐，没有反应过来，不好意思。”

楚歆月微微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原本在他说到不习惯同桌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搬位置，目前看来本人好像不介意的样子，于是她也不再自作多情，心想着反正以后肯定也没什么交集，就当搭伙一起学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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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歆月本来以为顾阳应该是个不爱学习的人，成绩也不会很好。但接下来的几节课，出乎她的预料，顾阳听课很认真，做起例题也很有条理。

大概是个不用听课就能学好的大佬吧。她这么想。

早晨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在物理课的洗礼后，很多同学都像蔫掉的花一样。

下课铃一打，大家瞬间满血复活。

有女生走到门口，直到同伴收拾好东西走出去，边说笑边向体育场走去；有男生抱着篮球往门外跑，几个男生笑骂着追他，还不忘跳起来拍一下上门框。

人几乎走光了，楚歆月收拾着书，带上老师布置的卷子准备离开教室。

“老顾，今天打不打羽毛球啊？”

“打啊，我们两个和朱瑾对打，怎么样？”

“你们两个男生，欺负我一个女生，好意思吗？”

听着三人熟络的对话，楚歆月抱着书离开教室。

“借两幅球拍吧，”三人紧随其后离开教室，慢慢地走在楚歆月后面，朱瑾看着楚歆月抱着卷子的背影，心生一种她很孤独的错觉，“要不叫上新同学，我们混合双打，我和于时一队，你和她一队。”

“可行可行，就这么办。”于时附议。

“啧，人家抱着书出来的，你又不是没看见，再说凭什么我不能和你或者老于组队。”

朱瑾拍了拍他的肩：“行了，跟新同桌增进一下感情，一会我去叫她过来。”

三人借完羽毛球，走到班级队伍的时候正好打铃。热身之后，老师吩咐完不要回教室，大家就解散开始自由活动。

楚歆月走到观众台阶边坐下，拿起放在一旁的书，正准备预习，朱瑾就拎着羽毛球拍走了过来。

“你好呀，有兴趣和我们一起打羽毛球吗？”

楚歆月有点不明所以：“......班长你好，我不打......”

“我不是班长，于时才是，我就是沾了做他同桌的光，当了个副班长。别害羞呀，一起来玩，于时和顾阳人都挺好的。”

“......”那倒没有害羞，楚曦月在心里嘀咕。

“我看你可能和大家不太熟悉，我们可以和你一起玩。”

听她这么说，楚歆月还是把书放在一旁。朱瑾伸手打算牵着她，她略犹豫一会，还是把朱瑾的手牵住了。

朱瑾拉着她走到羽毛球场。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她成为了顾阳的队友。

朱瑾想着，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文静，不怎么活泼，羽毛球技可能会差一些，所以体贴地把她安排给他们三个里面打球打得最好的顾阳。

当然也含着一点女孩子的小心思。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楚歆月努力想要打好球，只是会经常接不到球或者打偏。靠着顾阳，他们那一队才险胜。

旁边有几个跃跃欲试想加入打羽毛球队伍的同学，在对局结束之后起哄，表示既然结束了是不是应该下场换人了。

楚歆月默默看了一眼手上的羽毛球拍，把它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孩子。

“我打得不好，就不打了，你们玩吧。”

她微微笑了一下，走回书本旁，预习的同时又在观看战局。

那个接过她球拍的女孩子技术非常好，能和顾阳配合得天衣无缝。朱瑾于时几乎完全被压制，没几分钟就败下阵来。

“不公平，一个顾阳一个陈可善，职业选手禁止参赛。”朱瑾不满地嚷着。

两人也把球拍交给别的同学，坐在离楚歆月不远的位置上看着“比赛”。

最后自然是顾阳和陈可善的组合战斗力超强，打下好几组同学。

体育课结束后，大家赶紧往食堂冲过去，比他们百米冲刺的速度还快，不一会食堂门口里外都聚满了人。

朱瑾三人因为要归还羽毛球拍，等他们慢慢走到食堂的时候，门口基本上没什么人，反而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而有的人已经开动。

三人纠结了一会，觉着人那么多，牛羊肉粉和鸡排饭肯定是吃不上了，于是选择老老实实去排口味一般的套餐。

正准备去排队，朱瑾就瞥见正在张望的楚歆月。

“你在干嘛呢？”朱瑾问了一句。

“啊，你好，”楚歆月又看了两眼，“我在看哪队人少一点。”

顾阳瞟了一眼队伍：“那队最短，不过是羊肉粉的队伍，这个点应该是没得吃了；那边那个长的是牛肉粉，现在这个时间大概都没了一半了，后面的人大多吃不到；鸡排饭就别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和我们一起排套餐吧，长是长了点，但至少有吃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四人端着餐盘坐在同一个桌子上。

虽然不太熟悉，但他们应该关系好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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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校前最后一节是班会课，向亚交代学校的安排，紧接着宣布周五下午要开升学家长会。

“家长不能来的同学，记得跟我请假。”

楚歆月被妈妈接回家后，妈妈把买来的熟食用微波炉热好，端上餐桌招呼她吃饭。

“周五我要去谈客户，就不来接你了，你自己回家，饭菜我准备好。”

楚歆月夹菜的手一滞：“可是我们周五下午要开家长会。”

语气平淡，仿佛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般，顺便把菜夹进碗里。

“那怎么办，这个客户很重要，我请不了假。这样，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去参加。”

吃完饭后，妈妈给爸爸打电话，因为在洗碗所以开了免提。楚歆月坐在餐桌前背书，父母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周五女儿学校开家长会，我有事走不开，你去一趟。”

爸爸沉默了一会：“周五司晨他们学校开家长会，我也来不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去的。”

“谈个重要客户，没法请假。”

爸爸冷笑了两声：“谈客户，女儿开个家长会你都不愿意请假吗，女儿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从小到大哪次家长会不是我去的，倒是你儿子的家长会去的很勤，你老婆不能去吗，就儿子是你亲生的，女儿不是吗？”

楚歆月叹了一口气，知道父母又要吵起来了，也知道结果是没人去开家长会，把书收起来，回到房间关起门写作业。

虽然写着作业，偶尔还是能听到妈妈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摔碗筷的声音。

离婚了还能这么吵，这两人真是八字不合，一开始就不该相遇的，后面哪来那么多破事。

出去接水的间隙，听到了爸爸的老婆在电话里问道：“老公，是谁啊？”

“我前妻，要我给我女儿开家长会，我不是要给司晨开吗，去不了，就和我吵起来了。”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但楚歆月知道不是对着他的老婆，而是对着妈妈，或许还有自己。

原来在爸爸看来前妻的一个电话极有可能成为打乱他生活的炸弹，女儿也像个累赘一样。

她从来想不到爸爸居然能对自己的老婆孩子这么好，负责专一，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爸爸，可能因为是女儿吧，可能因为这个女人他不爱了，所以她们无福享受。

“哦。”爸爸的老婆冷淡地应了一声。

她有一点不爽，一个第三者，还觉得自己很光荣吗，对前妻和前妻的孩子一点愧疚都没有。

她早就知道爸爸的新老婆是一个家庭主妇，怎么可能没时间参加儿子的家长会呢。

“妈，算了，我去和老师说你去不了就可以了。以后不要给他打电话了，你本来就忙他还要惹你，反正不想要我了，我听到他的声音也很烦，还打扰我学习。”

“女......”爸爸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就被楚歆月挂掉了。

妈妈皱着眉头拍了拍她，应该是想要安慰她，又接着去做自己的事情。她也自己回到房间写作业。

爸爸这样的态度，她说的这番话，还是让她心里不好受的，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哭。

发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说完这个话，可能爸爸也会难过吧。

算了，反正都不在乎，有什么关系呢。

好像这么多年，她已经渐渐麻木了。

她只知道，妈妈会在她身边，只要好好学习，让自己和妈妈过上好生活。

别的，她也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