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唐青知很早就起身，走出望溪阁，沿着南街一直走到城东，在那里找到了神医馆，去找小叶叶，她心里有些疑惑迫不及待需要解开。

“胡医生，你能不能详细说说去年你救活的那个人。”

胡叶在那里一边熬药一边说：

“去年，不对，应该是前年夏天，大概是......我想想，大概六月份那样，有人抬来一具尸体，已经被海水泡得那么大。”胡叶用手比划着，“大概撞到礁石了，脸上也烂了，我一看，这在水里至少泡了三天了，这铁定没救了。”

胡叶走过去抓了一把药材扔进锅里：“没想到这小子命大，我一摸他的脉搏，竟然还有一丝丝跳动，心想就试试看吧，救活了，不就证明我胡爷爷医术高明了嘛，就接下来。”

“那几天我没日没夜的照顾他，差点要了我老命。亏我医术高明，没几天，他居然被救活了。”

“活是活了，可就是不醒来，一直躺了三个多月，我就是翻遍了医术也没找到原因。唯一的可能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估计是碰到过不去的砍。”

“记得那天来给你治病，我回去就看他坐在那里，嗨，醒了！可把我高兴坏了，我要给他医治脸上的伤疤，原先张脸是坏了，没法用了，亏得我医术高明，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给他换了张脸，他醒来的时候照了镜子，吓了一大跳，后来说也好。”

“不过脸快好的时候，他忽然说不治了，要留个纪念。就剩下一道疤痕了，可惜。我给他换的那张脸相当完美，相当完美，啧啧。”胡叶自恋地说。

“哪里的疤痕？”

“就在左边眼角下，不过已经很淡很淡，看过去就跟泪痕似的。”

唐青知像疯了一样跑出去，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快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来到城西的浅醉酒庄，管家说顾公子不在这里，一早就出去了。

他会去哪里？

他想起他说过，他去的地方是女孩子不会去的地方。

她闯进留春馆，留春馆的人从没见正经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奇怪极了，她打开每一间房间大声叫着：“江衡，江衡！”被馆主赶出来了。

她去赌坊，没有。

她去戏院，还是没有。

她把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

最后在曼音阁一个厢房找到了他。

彼时，歌女杨婉正要给顾逍遥弹曲子，转轴拨弦三两声，正待起兴，“哐当”一声，门被推开，闯进来一个疯了一样的女子，她一头撞进顾逍遥的怀里，撞飞了顾逍遥手中的茶杯，“啪”一声摔碎了。

顾逍遥愣住了，低头看到满脸是泪的唐青知撞进他怀里，紧紧不撒手，他脸色渐渐沉下来：“唐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他冷冷地问。

他试着去掰开她的手，无奈试了几次都失败，最后他一使劲，终于把她推倒在地。

杨婉吓坏了，她认识的顾逍遥向来温柔多情，从没看到过他这副模样。

唐青知喃喃地说：“江衡，你是江衡！”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顾逍遥脸色铁青，声音跟冰一样冷，甩手走出去了。

唐青知立刻追上去。

顾逍遥在前头走，唐青知在后头追，俩人一前一后一直从城南追到城西浅醉酒庄。

顾逍遥头也不回走进酒庄，管家正待招呼，见他面色铁青，不敢说话，又见唐青知也跟进去，心下诧异。

顾逍遥走进里屋，唐青知也跟进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顾逍遥，也就是江衡呆了良久，转过身拉开她。

唐青知看着他，脸上衣襟泪迹斑斑，哽咽道：“江衡，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她踮起脚尖去吻江衡，仿佛要把所有的思念化在吻里。

江衡厌烦地推开她，她又凑过去，江衡又推开她，她不管不顾依然去吻她。

江衡冷笑说:“好，是你送上门的。”他把她往床上一扔。

一阵狂风暴雨，唐青知咬紧嘴唇闷声不吭。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风雨停了。

江衡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去了。

唐青知坐在床上，抱着双腿，愣愣地发了一天呆，这一夜江衡没有回来，唐青知坐了一夜。

第二天夜里，江衡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还搂着一个姑娘，他看着唐青知，唐青知自觉地走到门外去，靠着门坐着。

屋外秋雨淅沥沥地下着，廊下雨滴滴答滴滴答，屋内不时传出嬉笑的声音，一直到很晚很晚，唐青知折腾了一天一夜也累了，渐渐靠着门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那姑娘打开门走出来，看到依靠在门边的唐青知愣了一下，走了。

午后，江衡也起来，看也没看门边的唐青知，也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江衡都没回来。

管家看到给她端来水和吃食，她一点也不饿，一口都没碰。终于她昏倒在地。

醒来看到的是管家婆娘照顾她，她叹了一口气，说：“姑娘你这是何苦。吃点吧，保重身体要紧。”

她吃了点东西，管家婆又给她洗漱一番，换了件衣裳。

第六天江衡还是没回来。

第七天江衡是被抬回来的，他在留香馆醉生梦死喝了五天酒，留香馆的人吓坏了，再喝下去这也是要出人命，就忙不迭地送了回来。

唐青知坐在床边帮他擦洗身子，灌醒酒汤，唐青知日渐消瘦，可是眼睛却很亮，抓着他的手痴痴看着，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道伤痕，她想起最后一夜也是如此，这张脸换了，比之前更显清俊，她一遍一遍痴痴地抚摸着，真好，她想，真好，你还活着。

夜晚，江衡发烧浑身滚烫，唐青知急坏了，管家婆端来冷水，唐青知一遍遍擦拭他的身体，她急得跑到小叶叶那里去拿退烧汤药，喂给他喝，整夜整夜不眠不休照顾他。

终于第三天江衡退烧了。

唐青知趴在床边睡得很沉很沉，江衡醒来，看到床边的唐青知，将她抱到床上，搂着她，紧紧的。

早晨，唐青知醒来，不见江衡，她正准备起身去找他，江衡端着茶饭进来了，她洗漱完毕，埋头吃起饭了，胃口比以前都好了。

江衡看着她吃饭，一声不吭，吃完饭端走盘子走了。

晚上，江衡进房间，一进来就抱紧着她，埋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叹气：“我还是放不下你，我怎么就这么放不下你。”

唐青知看着他的眼睛，她踮起脚尖用行动回答他，江衡回吻他，这一次他很温柔......

一番缱绻缠绵后，两人互诉衷肠。

唐青知说：“那天失手将你推下悬崖，我痛恨自己，也不愿活着，跟你跳下去，后来被宋词安救上来，我以为你，你已死去，心如死灰，父亲将我送进暗城医治，碰到谢安，他，他待我很好，总是陪着我，有你当年的模样，知道你活着，我真的是太高兴了，好像重新又活过来了，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江衡自幼失母，父亲又常年不在家，是以外表开朗，内心是孤寂的，遇到喜欢的女孩，便拿出一片赤诚之心，全心全意，毫无保留，没想到遭此巨变。一年来虽改头换面，频繁出入烟花柳巷，寻欢作乐，但一颗心始终像汪洋中的一片小舟，飘飘荡荡无处可靠，今日听到这一番话，才知唐青知对自己也情深义重。

他搂紧唐青知道：“那日掉下悬崖，我本是万念俱灰，不知过了多久，冥冥中听到你来找我，就醒来了，醒来看到自己的脸也变了，心想也好，就在此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我原先在青蔓山庄的时候，曾自己酿制葡萄酒，味道还不错，此地的人从没品尝过葡萄酒，我猜可能会喜欢，果然大受欢迎。那天赌坊你来认我，我才知道你也来了，我本恨你，那天在莲花池看你掉下水去，才知自己仍割舍不下你。”

唐青知摸摸他的伤疤，心疼地说：“你受苦了。原是我亏欠你，这道疤痕去治一下吧。”

江衡吻着她的手说：“没事，我不在乎。”

唐青知说：“像一道泪痕，我不想看到你流泪。”

江衡说：“胡叶说能治好，下次再找他。”

唐青知轻吻他的伤疤，两人心意相通，又是一番缱绻缠绵。

第二天，管家婆端进来水盆和吃食，唐青知望着床上一片狼藉，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