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罐子里狠狠挖出一大坨芦荟胶摁在脸上，陶悠然一边用手指给脸做着按摩帮助芦荟胶更好地进行晒后修复，一边苦着脸问黄星语：“你说我咋能落选呢？”

她说的是今天中秋晚会的主持人，自信满满地前去竞选，结果没5分钟就被刷下来了。陶悠然盯着远处舞台上准备开场的女主持，满脸幽怨：“长那么丑，咋选上的！”

黄星语专业打击陶悠然一百年，见她惆怅，立马屁颠屁颠凑上去：“很简单啊，人家不会平翘舌音不分~”

气得陶悠然猛翻白眼，眼皮那一块儿的芦荟胶都快飞到前面孟雅睿的脖子上了。

“可怜见的~”我无视了陶悠然楚楚动人的眼神，一把搂住孟雅睿肩膀安慰：“躲她俩远点~”随即就遭到了陶悠然和黄星语的混合双打。

还有1个小时我们的军训中秋晚会就要开始了，女生们正挤在宿舍描眉画鬓或是挑选一会儿看晚会吃的零食。我和王文也从上铺下来，准备加入讨论。

“又不上台，化啥妆啊？”我啃着我那20块钱4个的大鸭梨，感觉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陶悠然像是看傻子一般看我：“大哥，一会儿座位可是按照班级坐，知道啥意思不？”

我像个傻子一样摇头。

“意思是男女不分开坐，到时候全混一块儿，你想想平时素颜都不能见，现在咱们再顶着那晒得黝黑的大饼脸？！”

我叹为观止，深刻理解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问题咱们班那几个男生......个子都还没我高呢，你们看上他们啥了？”

陶悠然觉得我大概是没救了，转头把注意力投入到其他几人身上：“欣妍和文儿....呃，你俩我不强求了，雅睿，星语，你们必须给我捯饬得漂漂亮亮啊，咱们自己班没有优质种子选手，就给我把目光狠狠粘紧隔壁班！我一定要带领咱310宿舍走上全员脱单的伟大生产目标！”

说到谈恋爱，黄星语最来劲儿，翻着陶悠然的化妆包就开始扑气垫，一边扑还要一边毒舌：“你当养猪呢还整啥生产目标，你啥时候把自己推销出去再说吧！”

“......”

胡闹了一会儿，我先去观众席给大家占座，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稀稀拉拉的空座位正一点一点被人填满。我有些无聊，抬头去看平时没空好好观察的训练场四周，猛然回头时却突然一怔：

我好像，看到了刘汐晗。

偏长的微分碎盖发，特别明显的招风耳，从侧面就能看出来的瓜子脸，白皙的皮肤，还有头顶数年如一日地一根呆毛。

记忆中穿着肥大校服的刘汐晗与面前那个迷彩服男生的身影交错着在我眼前出现，我举着相机踌躇地站在班级门口看向他，看他笑着和其他同学合影，看他拉着女朋友的手说“大不了报同一所大学嘛”。走廊里来来往往不断有人路过，我也被同学拉着拍合照，拍完他们离开，我继续看向他。我想问“可不可以合张影？”但是我不敢，我怕我合完影就会忍不住生出更多不该奢望的幻想。

然后刘汐晗回头，笑着冲我招手：“姚瑶，毕业快乐哦~”

嗯，毕业快乐。

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是黄星语，她在陶悠然的帮助下画了一个美美的妆，于是我把更靠近男生那边的座位让给她和陶悠然，被她们一挡，那位很像刘汐晗的男生我也看不到了。

高中军训时我也总喜欢偷偷看刘汐晗的背影，那时候还没分班，我们是实打实的同班同学。于是无数个天还没亮的6点晨跑，我一边死死摁着剧痛的胃部，一边盯着跑在队伍前面的刘汐晗背影，一圈一圈坚持下来。我看到他的招风耳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通红，看到他被风吹起的刘海，看到他套在迷彩服里面的那件灰色卫衣。

后来我就喜欢上了灰色的连帽卫衣，尽管知道没什么用，可就是喜欢。

他突然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俩猝不及防地对视，我不知道我的脸是不是和他一样骤然变红，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一头撞在前面的女同学背上，再抬眼就又只剩下那个奔跑着的瘦弱背影。

拍了拍额头，我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克制住用目光追随迷彩“刘汐晗”的冲动，靠和旁边的孟雅睿、文欣妍聊天转移注意力。

“王文呢？她不来看晚会？”

“她刚才从上铺下来的时候好像不小心坐在下铺那小胖闺女的床上了，听说正好把人眼镜压断一条腿，两人在宿舍协商怎么赔偿呢。”孟雅睿嗑着瓜子，兴致勃勃：“这瓜子真好吃，你来一口不？”

我捏了两颗，一边吃一边问：“没吵起来吧？”

“没吵，不过王文被气得够呛，不让我俩掺和，我们就先过来了。”文欣妍气鼓鼓：“我觉得是那女的想讹王文，眼镜哪是轻轻一压就能断的？我这眼镜我都不小心压了好几回了，也没见它断呀！”

联系着之前陶悠然还和她换了床位的事儿，一时之间我们都对这女孩产生了些许反感，没人会喜欢中山狼与东郭先生的故事。

我又问：“诶忘了问你，欣妍，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然还敢藏手机？老实交代，藏手机是不是为了和你家刘楚联系？”

文欣妍脸一红，点头：“我得天天听着我对象的声音才能睡着....没有他我不行的~”

可惜那年没有红极一时的“燕子，离开你我可怎么活啊”，不然我和孟雅睿绝对会笑死在当场。

文欣妍与刘楚相识于一个冬天的午后。

那时他俩还都是刚上初一的学生崽。

内蒙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校园里洋洋洒洒就被铺了一层厚重的白色“棉花”，下课铃一响，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追逐着，奔跑着，有的低头捡雪团，有的仰头伸舌头，操场正**还有学校保安室的大爷堆得简陋版小雪人。

“我擦，谁打小爷？”正缩着脖子感叹好冷的刘楚，猝不及防被一个雪团子打中脖颈，凉意像是条小蛇一般钻进心里，他皱着眉回头，原本以为是哪个损友捉弄他，却没想到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

女孩吓坏了，脸红得像是个西红柿，战战兢兢上前：“对不起，我打偏了，想扔你旁边那个人来着。”

“......”刘楚看着女孩的脸反应了几秒，随即做作的一把捂住胸口：“完了，打坏了，好疼！”

女孩果真满脸紧张地凑上前：“哪里哪里？是疼吗？我的雪团没包小石子啥的呀....诶？我不是，打得你脖子？”

刘楚弯眼笑，看向女孩的眼睛：“打的是脖子，击中的却是我的心啊~”

瓜子磕了一把，我和孟雅睿都被最后一句话多多少少油到了，一下子没了食欲。

“然后你俩就开始谈恋爱了？”我难以置信：“这故事你可千万别对星语讲，不然我怕今年冬天她能用雪球把咱们学校的男生活活砸死！”

文欣妍不好意思地捂脸：“哎呀，当时我们才刚上初中嘛，就，中二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对吧？”

黄星语给我了一拳，问她：“你对象是不特帅？”

向来唯唯诺诺的文欣妍斩钉截铁：“特帅，是我心中最帅最帅的男人！”

啧，怎么一不小心还被喂了狗粮呢。头顶明月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温柔，那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吧！

中秋晚会持续到了晚上9点半，回到宿舍时王文和那个叫冯程的胖女孩还在为眼镜的事儿争吵。

“这是我妈妈专门给我买的，可贵了！”冯程捧着她断了一条腿的眼镜，哼哼唧唧。

王文身心俱疲：“好，那你说你要我赔你多少钱？”

“我这个眼镜连框带镜片总共200块，你坐坏了我这几天都戴不了，你就给我300吧。”

我们都被气笑了，文欣妍挡在王文前面，和冯程对峙：“你那眼镜该不会之前就是烂的吧？要不咋能随便一坐就断了！”

冯程圆圆的脸皱到一起，眼看就要现场哭出来：“哎呀，我骗你们干啥呀，明明坐坏了我的眼镜还不赔给我钱！我这是好眼镜，特别精贵，你们都没戴过这么贵的吧，是我妈妈送我来上学的时候专门给我买的！”

310宿舍戴眼镜的只有我和文欣妍，被冯程一怼，文欣妍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不算镜片我的眼镜框500，天天被我压来压去，是有点变形，但也不至于一压就断。”我越来越讨厌这个冯程了，赔眼镜就赔眼镜，干嘛扯什么人身攻击？

黄星语怕我和冯程打起来，一把拽住我胳膊不松手，那边冯程一看我们几个都围了上来，索性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抹眼泪，说我们以多欺少。

自从晚会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回宿舍之后就变得沉默的王文终于出声，她好像浑身都在发抖，从背来的帆布包暗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三张红票子塞给冯程：“给你！拿着你那个精贵的不得了的破眼镜赶紧走！”

冯程拿上钱也不哭了，乐呵呵起身装进她每天随身背着的小包包里，一边放钱一边嘀咕：“真野蛮，弄坏人家的东西还准备以多欺少呢，有本事打我啊......”

呦呵，还真有主动提出这要求的人？本身已经走开，听到她欠欠的嘀咕，我几乎按捺不住暴躁脾气，猛然回头瞪向她，吓得冯程又一瘪嘴，孟雅睿赶紧搂着我脖子给我拽了回去。

后来的几天里，不管训练多么辛苦，天气多么炎热，我们再也没见过王文去小店儿买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