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他们如愿离开了，他们没有必要一同带走我，我是自愿留下的。

我目睹了一场盛宴，是血腥混合着暴力美学的狂欢，我站在角落里，听着人们的哀嚎与祈求，无动于衷。

溅落到地上的血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苍白的脸颊，微弱的光，冰凉的躯体，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卫士们快速地处理了尸体，我才从僵直中回魂，伸手摸了一把脸颊，低头看着苍白的手掌心，发现是泪水，我是在为那些无辜的生命感到悲伤吗？

“吓到你了，亲爱的诺克斯。”阿罗冰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在我脑中炸开了花。

我情不自禁地捂嘴狂笑起来，笑声混合着泪水，倒是惊到了他。

这个样子，可能谁都会以为，我被吓到了吧。

那些残忍血腥的片段在我脑中划过，大概是这种残忍的快感解脱了我，心中的野兽再也不需要躲藏了，那并不是另一个诺克斯，而是被强行割裂出去的，无法融入正常世界的，被撕裂的诺克斯的一部分。

我有一种迫切的渴望，它很复杂，我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有对那个人病态偏执的追随**，有堕入地狱与同类一起沉沦的冲动，有解脱自我的迷茫与混乱……

“我只是太高兴了，主人。”我扬起脑袋，朝阿罗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他仿佛被我取悦了，大笑起来。

紧接着，在我专注于他深情的眼睛毫无防备的时候，他咬了我的脖子。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还有他吞咽血液的声音，我没有挣扎，眼前好像闪过前半生的走马灯，也许这样结束也好，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剧痛袭上我的神经，我再次经历了那种近乎要被生生撕裂的痛苦。

阿罗放开了我，两个卫士死死地将我按在地上。

“好了，让我们看看，她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我一人在苦难之中挣扎，这种毁天灭地的痛苦比之前转化成蛇的时候更甚，我的眼珠疼得几乎要脱眶而出，耳边是嗡嗡的轰鸣声，胳膊上的齿痕胀痛难忍，我真想直接一死了之，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恍惚间我又看见那双红色的眼睛。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我是真的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即使是做他的小蛇也好，什么都无所谓。

这个信念从出现到坚定起来，只有一瞬间。我听见骨骼错位的响声，左腿发麻，应该是卫士在我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将我的腿骨压断了。

好像过去了很久，我在大汗淋漓中回神，才发现他们早已放开我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高高的穹顶，眼神涣散，奇异得感受到我的左胸腔还有东西在跳动，我伸出手，发现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是一样的柔软有温度。

方才的挣扎使我衣冠不整，我惊讶地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臂，那些齿印消失了。

“哈哈……”阿罗瞬移着靠近我，将我从地上拎起来。

“奇妙！你们看到了吗！她没有办法转化成吸血鬼！”

那些眼神快将我刺破了，我尽可能地去无视，只是收效甚微。

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主人。”

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我快速将自己化成一条小蛇，缠上阿罗的左臂，将头埋进他怀里，躲避那些视线。

我知道在他接触我的那一刻，他已经得知了我内心的想法，他没有把我丢出去，他默许了我的做法。

“阿罗，她是未知。”许久未开口的凯厄斯缓缓出声。

“没错，很有趣，在无聊的日子里，我们不介意多一个宠物，不是吗！哈哈……”阿罗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随你，兄弟。”马库斯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错，我变成宠物了。

但是我并不在意，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了，他看起来更喜欢我的蛇形，所以我很少转变成人形出现。

沃尔图里家族默认了我的存在，吸血鬼们无所谓一条看起来随手都能捏死的小蛇，更何况，有时候我能给他们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乐趣。

他们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何饲养一条会变成人的蛇，于是完全按照饲养一条蛇来安排我的一切。

哦当然，以备不时之需，我还是被分配了一个房间，为吸血鬼做事的人类前台吉安娜为我准备了一系列作为人形的生活用品，很周全，我没想到她竟然不是日抛的员工。

我时常是以巨蛇的形态参加他们的晨会，类似于一个吉祥物，卷曲着身子，将脑袋趴在阿罗的脚边，倾听他的演讲或者训话，我不止一次地想，我一定是他最最忠实的信徒。

那个曾经将爱德华暴揍一顿的菲利克斯帮我测量过尺寸，足足十五英尺。

偶尔我会壮着胆子变成三英尺长的小蛇卷在阿罗的椅子上，当然了，仅限于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时候，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虽然我无法时时刻刻待在他的身边。

在他身边的光阴显得如此短暂，我再一次虔诚地将脑袋送到他的手掌心蹭了蹭。

他优雅地抬了抬手，像喂狗一样，拿起托盘里的一块生牛肉向远处抛去，我弓起身子飞跃出去，将肉叼回来，吞吃入腹。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娱乐，吸血鬼不需要睡眠，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喂几十次，看着我鼓胀的腹部，乐此不疲。

我将他的快乐视为难能可贵的珍宝，我为此坚定地守护他，永远不会拒绝他。于是不停地催吐、进食、催吐、进食……以便于供他取乐。

每当这个时候，卫士们看我的眼神就很怪异，他们好像无法理解我如此地偏爱蛇身，并且做出这么多失去理智的行为。

他们当然不能理解，因为我……

那天，我收到卡莱尔的来信，我少见地化成人形，在房间里来回练习行走，是的，长期的蛇身形态经常使我忘却如何直立行走，练习行走变成了一件必须的事情。

我换上一身黑色的露背无袖长裙，将头发盘在脑后，别上一个水晶发夹。

以前我绝对不会这么穿的，只是今天，在得知维多利亚死去后，我觉得我应该庆祝一下。

长期呆在沃尔图里，我已经很少回忆起那个用我磨牙的女吸血鬼了，或者说，自打第二次转化带走那些齿痕以后，我就已经无所谓了，细小的伤害无法在我身上留下疤痕。并且，我现在有新的事情要做。

今天的晨会还是一样的毫无新意，我一直在想，他们只是无聊地聚在一起，无聊地磨牙，然后一起享用早餐而已，很少是真的有事的时候。

进食之后，海蒂惊讶地看着我，不敢置信地来回打量我的穿着。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对我很感兴趣，曾多次见过我的人形，说我浪费了自己的先天条件，应该好好打扮一下，我大多是敷衍了事，只是今天，她看起来格外满意。

“哦！诺克斯，你今天看起来好极了！”海蒂摇曳着身上的红裙向我走来。

“你是想说看起来很美味。”我朝她歪头笑了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似有所指地朝我挑了挑眉毛，瞥向不远处的阿罗。

我没想到最先看出来的是她。

我陷入了沉默，没有回答，只是眼神不受控制地朝那个人看去。

他在一群吸血鬼中那么耀眼，那么迷人，简直……

“甜心，你的眼睛快要掉出去了。”海蒂取笑我。

“哦，是吗？”我喃喃自语道。

阿罗偏过头来看我，我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现在心也要跳出去了。”海蒂调笑着补充道。

是的，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她。

我将所有的情绪装进盒子里深埋于心底，长期浇水，使那个刻了名字的盒子开出一朵沉默的花，我可以像那朵花一样，永远待在它该在的位置。

只是下一秒，我就看到阿罗不容拒绝地表情，他在说“过来。”

我义无反顾地越过人群向他奔去，像是一个急切着赶去朝圣的狂热信徒，坚定地扑向世界中心。

在他的注视下，我变成一条小蛇，轻轻地爬上他的肩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满足。

只要能一直这么下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愿意一辈子当一条蛇。

我病倒了。

也许是那天收到消息，情绪波动过大，加上长期的不规律饮食，这些都可能是我发病的诱因。

这场病反反复复，竟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无奈我只能蜗居在自己的房间里，痛恨自己无法拖着病体去见他。

我当然不会奢求他来看我，神明怎么会走下神坛去拥抱一个泥泞的灵魂呢？

梦里的他也是那样的冰冷且迷人，现实中的分离使我不愿从梦中醒来，我只想待在他的身边沉睡。

我沉迷于那双血色的眼睛，沉迷于他冰凉的体温，我疯狂地依恋他。

我看到他拥抱那个苏尔庇西娅，轻柔的亲吻她的嘴唇，抚摸她的脸颊……

妒火使我燃烧，让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我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假装自己是一具死尸，屏息自虐。

不应该的，我不应该有多余的想法，他已经有……有爱人了，我应该祝福他，守着他，只要他不受到任何的伤害，只要他能获得更多的乐趣，我就心满意足了。

诺克斯，你要清楚自己的定位，因为你是宠物，所以你能够留下来，如果你妄想作为别的什么留下来，那结果一定会令你后悔失望的，谨记。

我知道该把自己安放在哪里。

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刀，这是勒娜特送给我防身用的，她将我视为阿罗的备用保镖。

刀尖划破我的胳膊，鲜血争先恐后地滚落，皮肤开始自愈，我陷入了这种魔怔之中，直到再次清醒，才发现毯子上沾满了鲜血，一团糟。

将毯子一把火点着，看着镜子里苍白病态的脸，我再次陷入沉默。

我恍惚在镜子里看到阿罗的脸，不受控制地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起来，眼中闪着泪光，痴迷地抚摸着镜中人。

笑了一会儿，我发现阿罗也在镜子里对我笑，镜子从手中坠落，碎片溅起，割伤了我的脚，伤口自愈后只留下一点血迹。

阿罗揽着我的腰，将我放到床上。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我要疯了，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

那一切好像都是我的错觉。

“诺克斯，你的病好一些了吗？”难以置信他会出现在这里，然后慰问我的近况。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跳得很快，我甚至感觉到脸上的燥热。

我想到现在，我只穿着一条睡裙，我一下子整个人都要涨红烧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靠近我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手贴上我的脑袋，我从未有一瞬间感到如此仓皇失措，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前不久刚给自己做好的心理暗示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飞蛾扑火的孤勇。

我爱他，我如是想到。

眼前人有一瞬间停顿，我能感觉到。

他一定看到我的想法了。

“主人，我……”我焦急地想要开口解释，为自己的冒犯感到羞愧。

“乖孩子。”阿罗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的眼泪似洪水决堤，我无声地哽了哽，随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干眼泪。

“主人，我快好了，马上就能恢复原样。”我像往常那样，用崇敬的神态包裹住自己，在他眼前乖巧地垂下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等他离开许久的时候，我还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事情，那就像一场梦，令我害怕不安，却又渴求一个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