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贞念想找机会给程吴涯道个歉，但这家伙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你不想见他，哪哪都是他乱晃的身影，跟个公鹅一样的脖子，满脸的傲气，眼睛要翻到头顶上去的那种，看得人刺挠刺挠的；你想找他，哪哪都找不见，食堂，教室，图书馆。但她又不想在路上再堵他。一个女生老去堵一个男生，传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许贞念终于在晚自习前见到程吴涯带着他的哼哈二将和喽啰们在室外篮球场上打球，学校每年一次的高中部篮球赛快开始了。

程吴涯自然不用再借助篮球去吸引女生的目光，但他的哼哈二将和喽啰们需要啊。

与好多女生都在远处觊觎不同，许贞念直接站到了篮球场的边缘，有人投出好球，她还用力鼓掌叫好。球场上的男生们不淡定了，本来说好的练习变成了真刀真枪的实战。

程吴涯本来也没想理她，今天他主要是想提高一下喽啰们相互间的配合，结果许贞念往那一站直接逼出了每个喽啰的潜力，尤其是小个子杨泽涛，那叫一个战况“惨烈”，再这样下去他们都得未出征身先卒！

程吴涯让大家就地休息，直奔场边，喘息着说：“你，你，你来捣什么乱？不是说东西已经还给你了吗？”

许贞念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错怪你了。”

程吴涯愣住了。滨海人把面子看得十分重要，向人道歉那是一件天大的事，可能有时候会影响到人的一生荣辱。在程吴涯有限的人生里，许贞念已经向他两次道过歉了。

他冷笑一声说：“原来，你的道歉是那么廉价。”

许贞念也一愣说：“错了就道歉，不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吗？你难道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道过歉吗？哦，我明白了，这跟你觉得从来没有仗势欺人是一个道理。“

程吴涯看到成雨翔正低头走过球场，于是便说：“那你的道歉里包不包含他——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是不是也得向我道个歉啊？”

许贞念一回头，看到了成雨翔，同时耳边炸雷一般响起程吴涯的声音：“哎，成雨翔，你过来！”

许贞念见他还要喊，情急之下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成雨翔回头时，见到许贞念正用手捂住了程吴涯的嘴，而其他人一个个都张大了嘴。

成雨翔本不想理他们，但是他看到许贞念还是走了过来。

许贞念放下了手，一脸的“心如死灰”样。她真不知道从程吴涯的嘴里会吐出什么象牙出来，而她也不知道成雨翔会当着她的面怎么回应。她可以知错必改，但她承受不了的是，她以为的朋友原来形同陌路。众人抱团唯她孤身一人，这是她的困境，也是她的面子，更是她的里子。

程吴涯在这一瞬间摸到了她的软肋。

程吴涯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突然改了主意说：“成雨翔，今年的比赛恐怕是你作为滨海中学高中生的最后一次参赛了吧？去年你们班输了，今年你没打算复仇吗？”

成雨翔去国家队的集训就在篮球赛后，所以他爸叮嘱他不要参加了，免得节外生枝。但是面对程吴涯挑衅的目光，成雨翔骨子里的好战一瞬间就被点燃了。他不温不火、不疾不慢地说：“好啊，赛场上见。”

成雨翔只听到身边的许贞念重重地呼了口气，不由看了她一眼。

许贞念却对程吴涯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去。

程吴涯心里一动，他对这个女孩的通透与灵性有了别样的认知。他对成雨翔一笑说：“赶紧组队吧，肖扬走了你恐怕连五个人都凑不齐。”

杨泽涛看着程吴涯有点酸酸地说：“老大，她怎么对你都上手了？你咋也不反抗一下？”

程吴涯没好气地：“咋反抗？我还咬她手不成？我又不是老鼠。”

去年3班能在决赛场上与程吴涯的1班相逢完全取决于成雨翔与肖扬两员大将的配合，肖扬上完高一就去美国留学了。成雨翔回到班上后觉得自己答应得确实有些草率。蜀中无人能战，凭自己一个人吗？

3班本来女生偏多，现在他环顾教室，发现满打满算，连他在内只有五个男生平时还摸摸球，但参赛队报名起码六个人。

成雨翔在黑板上写下，组队参赛尚缺一人，请主动报名。

放学时，许贞念回过身来说：“我报名。“

成雨翔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而是心平气和地说：“这是篮球比赛。“

许贞念冷静地说：“是啊，我看了校园张贴的比赛公告，上面只写着高中部篮球比赛，自始至终没有男子两个字啊。就是说它可以是高中部男子篮球比赛，也可以是高中部女子篮球比赛，更可以是男女混合篮球比赛。对吗？再说，我只作为候补出场，所以上场的机率也不会太多。我已经观察了一下午，再有人报名已经微乎其微了。”

成雨翔暗暗吃惊，他对这个插班生有点刮目相看，但他还是客气地说：“谢谢你的支持，你在场边鼓掌就好了。从去年的情况看候补队员还是比较重要的。如果你都没摸过球，贸然让你上场，我怕你受伤。”

许贞念眉毛一扬说：“要不，咱们先来场一对一？”

雨翔的担心是多余的，许贞念还真是会打球，虽然打得不算特别好，但中规中矩，控球，投篮，三分球，传切，也都有模有样，还知道卡位和防守。

成雨翔擦着汗说：“我可以组你队，但是，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同意。“

杨主任看着3班的名单有点惊着了，他抬头看着成雨翔，这可是重量级的人物，学校虽然拥有好几枚奥赛金牌，但还没拿过总分第一的金牌，而成雨翔被国家队的导师都寄予了厚望，特意关照要他提前一个月进北京集训。所以他的情绪不得不要考虑。

另外，这个许贞念也得哄着，至于为什么要哄着，这个原因只有杨主任自己清楚。所以权衡利弊后，他大笔一挥，在公告栏里补上一句：“为教育改革创新，欢迎女生报名参赛！本次比赛为男女混合赛制。“

校园里顿时炸了锅。

程吴涯张着嘴看着公告栏说：“我K，杨泽涛，你爸是吃错药了吧？跟女生打？我特么以后还出不出去混了？这要传出去怎么混啊？！这要拿冠军，还有意义吗？！”

杨泽涛仰着头说：“老大，3班的参赛队员里一定有许贞念！”

程吴涯掉头看他说：“我也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程吴涯带着2班、4班、5班、6班的体育委员去找杨主任“抗议”，杨主任在会议室耐心地讲了半小时，从世界体育运动的发展史讲到新中国的男女平等再到女权主义和教育改革，从加拿大中学冰球男女混合赛讲到美国中学橄榄球男女混合赛，洋洋洒洒，一泻千里。

程吴涯带着几个人最后垂头丧气走出会议室时，心有不甘地说：“你们咋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啊？不是说好了要联合抗议的吗？”

2班的体育委员小声说：“我觉得吧，杨主任说的有道理。我们也得，给女生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不能，只让她们在场边鼓掌啊。”

程吴涯盯着他说：“那你告诉我，女生要冲着你过人，你是防还是不防？她要撞你你还要撞回去吗？“

体育委员笑着说：“不防，不撞，让她上呗，我看她能进几个球？“

滨海中学的学生进入高三后都是全员寄宿，军事化管理，所有副课都会取消。那么高二的这次篮球比赛将是他们集体的最后一次“狂欢”。各班班主任也特别重视，因为这是除了考试成绩排名以外唯一的一个班级排名，也是唯一一次让全班同学对班级荣誉感上升到最高高度的时候。

而今年的男女生混合赛更是推波助澜，这可是前所未有、史无前例的赛制啊。听说还有外地中学要赶来取经的。杨主任小小得意了一把，没想到无心插柳还插成了一个”改革壮举“，他在众主任中是脱颖有望啊。

但比赛正式开始后，程吴涯发现，所谓的男女生混合赛，满场只有一个女生，当然就是宇宙无敌，与众不同的许贞念！

与去年不同的是，抽签后1班和3班第一轮就碰上了，场上队长程吴涯和成雨翔选完边，裁判扔完硬币，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许贞念是场下候补队员。程吴涯打球是技术好，成雨翔打球是脑子好，程吴涯司职前卫，成雨翔场上位置是二中锋，更多担当组织进攻和防卫工作。

1班的球队除了程吴涯打得好，其他队员也有一定的基础，平均水平不差，而3班除了成雨翔和另一个男生还能打打小配合，捞点分，其他三个人站位都有问题，抢不着，防不住，技术动作变形，不断犯规。

第一节下来，18：6，董琳娜带着的拉拉队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有两次还为程吴涯得分而一齐叫好，班主任指着她笑着说：“哎哎哎，班长，你注意点立场，要坚定啊！”

第二节开始，成雨翔果断要求换人，许贞念把校服一脱，露出里面的背心球衣和长袖T恤，快步进场。

程吴涯心头格登一下说，坏了，这球，还怎么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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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现在想来，原来我们的青春是从球场上开始的。男女篮球混合赛这事，我家先生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