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雪儿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打从天刚蒙蒙亮开始，她就听到了隔壁窸窸窣窣的动静，凭借着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她知道这肯定是陆玄起床了。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悄悄的起床，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引导着她的一言一行。

陆玄的动静很轻，仿佛是不想惊扰到任何一个人的样子。苏雪儿躲在门后，透过猫眼，悄无声息地看着陆玄走出了房间。大概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猫眼吧。

令人奇怪的是，陆玄独自一人，既不是到镇子上的粥茶店铺吃早点，也不是径直去找韦大师，偏偏是挑选了人烟稀少的路径。那是他们来时候的路，路旁有一处很是茂密的丛林，苏雪儿经过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陆玄对这片树林似乎很有兴趣。

难道，大叔又要找个山洞隐居起来？

苏雪儿不敢这样想。她见识过陆玄在山洞里醒来时的样子，她不想再见到第二次了。也许，在丛林里，会让陆玄有一种熟悉感、安全感也说不定，毕竟，自己不也在寻找安全感么？

苏雪儿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距离足够远，动作也足够小，只要保持在视野范围之内应该就是一个安全且隐匿的跟踪了。怎料到，还是被发现了。

陆玄就站在自己身后。苏雪儿不过是眨了眨眼的工夫，陆玄就消失了。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自己身后了。

“呃......大叔......早上好......”，苏雪儿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玄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雪儿莞尔一笑，扮了个鬼脸，说道：“大叔，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陆玄不理会她，径自从她身旁走过，眼神里蕴藏着匪夷所思的克制。

苏雪儿却想要一探究竟，她笑嘻嘻问道：“大叔，你一大早地到这丛林里来做什么呀？”

陆玄忽然立住了身子，眼睛向着不远处紧盯着。苏雪儿顺着眼神看过去，灰色的地面上，枯枝败叶散落的到处都是，看似一片萧索的景色，却忽然被一个跳跃的东西给打乱了画面。松鼠？

陆玄却忽然不见了踪影，苏雪儿只觉得身旁刮起了一阵风，陆玄就已经冲到了远处，手里抓住了那只松鼠，表情也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原本白色的脸庞，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了一丝铁青色。

苏雪儿有些迷惘，陆玄这是怎么了？正在思虑间，陆玄却忽然将那只松鼠放到了嘴边，狰狞爬满了他原本英俊的脸，顷刻间，小松鼠变成了一具干尸，被无情地丢弃在地面上。再看陆玄，嘴边残留着血迹，仰着头闭着眼，仿佛是在贪享这一刻的残忍。

原来僵尸真的会吸血的！

苏雪儿莫名感觉到恐惧起来。在那个黑乎乎的山洞里，她只看到陆玄出手解决掉了三哥，但至于场面如何却根本看不清楚。现在，一切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陆玄残忍地杀害了一只无辜的小松鼠，只为了吸食它的血液。

苏雪儿的心里不知道为何竟忽然疼痛起来。

“现在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了。”陆玄转过头来，冷冰冰地说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陆玄的脸上留下了淡黄色的痕迹，他又恢复了那副英俊的面庞。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残害无辜的僵尸呢？

“大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雪儿执拗地认为，陆玄是僵尸，可是他跟传闻中的僵尸应该是不一样的，应该是超然于群的，应该是有温度的。不然的话，当初在山洞里，为何会听从自己的话，放了光头一命呢？！

“我是僵尸，我以鲜血为食。你难道没听说过么？”陆玄看着苏雪儿，声音足够寒凉，但苏雪儿分明感觉到陆玄的眼神里竟有着极力隐藏的温柔，绝不是冷冰冰的残酷。

苏雪儿低下头，喃喃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叔，肯定是比传说中的要好的。”

陆玄竟忽然有些语噎起来，几天时间学习的词汇还不足以支撑他表达出所有的情感，沉寂半天，陆玄才终于憋出几个字：“唯恐有负于卿。”

苏雪儿有些想笑，大叔就是大叔，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只会说些别扭的之乎者也。她抬起头，纯净的双眸闪闪发亮，甜美的气息缓缓说道：“大叔，你能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么？”

陆玄似乎有意在躲避苏雪儿的眼神，他只是对视了一瞬间，满眼的错综复杂的情绪便喷薄欲出，但很快他就转向了别处，长叹一声，说道：“那晚，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已经沉睡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了。谁知道，终究还是被唤醒了。僵尸，以鲜血为食，我也一样。有些事情，我的身体由不得我的思想。”

“可是我觉得大叔你一定是不一样的”，苏雪儿说道，“不然的话，为什么唯独你被我唤醒了呢？我少说也活了三百多年了，我感受得到你的气息，我知道你肯定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陆玄苦笑一声，说道：“假如我控制不住，该如何是好？”

苏雪儿笑道：“大叔，还有我呢！你忘记啦，咱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嘛，要一起去找昆仑境的呀。我相信，像大叔这样的奇人，一定做得到的。”

陆玄笑了笑。他们被人类称之为邪类，但实际上很多邪类却自诩为奇人。苏雪儿也说过，在昆仑境有一个奇人会，专门收留这世上的各种奇人，保护他们免受人类尤其是军方的迫害。如果真有这样的组织就好了，奇人和人类可以和谐共处那才是最美好的事情。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

“大叔，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不好？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大叔你一定会成为与众不同的僵尸的。”

陆玄笑了笑，说道：“但愿如此吧。我带你兜风如何，是不是叫兜风？”

苏雪儿笑道：“这个你倒学的挺快。”

陆玄轻轻就抱起了苏雪儿，嗖一声，就消失在了丛林之中。偌大的丛林，见识到了浪漫的飞速穿梭，点缀着这清晨的草木格外芳香，伴着铜铃般清脆的笑声飘向远方。

等陆玄终于停下了脚步，苏雪儿一脸绯红地站在陆玄面前，一双灵动的眼睛绽放着热烈的期盼。陆玄却忽然眉头一皱，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

苏雪儿低头一看，原来小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树枝划破了一个伤口，鲜血一滴一滴正在凝结。她有些惊慌失措，想要赶紧包扎起来，陆玄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之大令苏雪儿根本无力反抗。

“大叔——”苏雪儿喊道，满脸都是焦急。

陆玄却仿似根本听不到一般，眼神死死盯着苏雪儿的手臂，一股淡淡的铁青色浮上脸庞，抖动的嘴唇里有两颗尖牙在耸现。猛然间，陆玄将苏雪儿的手臂抓到了自己的嘴边，苏雪儿想要挣脱，却力不从心，情急之下，抽出另一只手，狠狠打了陆玄一个耳光。

“大叔！——你快醒醒！”

陆玄呆立在原地，仿佛是从遥远的记忆深处找回了灵魂一般，蓦然丢掉了苏雪儿的手臂，仰着头，沐浴着阳光，极力地握紧了拳头，良久，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雪儿，我没吓到你吧？”

苏雪儿一张粉嘟嘟的脸此刻已经变得煞白，但她不想给陆玄增添烦恼。她莞尔一笑，说道：“没事，大叔，我们回去吧。过了挺长时间了。”

陆玄这才默默跟苏雪儿回到了旅馆。苏雪儿从那一刻便知道了，陆玄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但是如果自己选择离开，选择不去帮助的话，陆玄很可能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这是属于她的大叔，属于她的陆玄，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暗自发誓，自己一定会陪同陆玄找到昆仑境，一定会帮助陆玄摆脱掉嗜血的诅咒。

现如今，韦大师跌倒在地，满脸都是鲜血，陆玄已经变了模样，体内的莫名的冲动涌上了心头，剥夺了陆玄的理智。这正是陆玄需要她的时候，这也正是苏雪儿需要挺身而出的时候。

“大叔！这不是真正的你！你快醒醒！”苏雪儿死死拉住了陆玄的手，一只手摸向了陆玄的脸，心里默念，这不是大叔，我是不会感到害怕的，这不是大叔，大叔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陆玄的眼神消逝了凌厉，慢慢变得缓和起来，最后竟布满了顺从的温柔。“我没事了，雪儿，谢谢你。”陆玄握住了苏雪儿的手，温柔款款。苏雪儿脸一红，低下头去，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韦大师却忽然从一旁坐起来，狼狈不堪，扭头就想要逃走。

陆玄喝道：“站住！”

韦大师一动也不敢动，站立在原地，缩着脖子，弓着腰，谄笑一般问道：“壮士，壮士，饶我一条狗命吧！放了我吧，我也只不过是受了马六儿的蛊惑，谁知道你们是真正的奇人啊！我也是被骗了，我也是混口饭吃的，饶了我吧......该死的马六儿，咦，马六儿呢？”

四处一看，马六儿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走了。

苏雪儿问道：“凭你的身手，绝对不可能是韦三绝。你干嘛要冒充他？”

这位假大师哭丧着脸，说道：“混口饭吃而已嘛，现在的人又好骗的，谁成想碰到你们了呀......世道艰难，我也不想的啊......”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陆玄问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大师，你知不知道昆仑境的事情？”

假大师愁眉苦脸，脸皮上挂着两行浑浊的泪珠儿，说道：“你们也知道了，我是假冒的，我哪知道啊？......说实话，韦三绝的名号事迹我都还是从军联处偶然听来的呢......我错了，哎呀，你们放过我吧......”

“以后不要再招摇撞骗了，否则，下一次可不饶你！”苏雪儿说道，声音里不光没有命令，反倒多了几分俏皮。

假大师一听这话，脸上全是宽慰，千恩万谢，转身不知道跑向了何处。

陆玄看着苏雪儿，笑道：“现在怎么办，白忙活一场了。结果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苏雪儿莞尔一笑，“也不能说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你已经学会了普通话了不是么？”

陆玄微微一笑，竟然又蹦出了几个字：“这有何难？”

苏雪儿笑嘻嘻看着他，问道：“大叔，你是不是状元啊，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聪明，几天时间就可以融会贯通、应用自如了？”

陆玄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是文字而已。好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雪儿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呗，哪里都没有目标，也意味着哪里都是目标，不是吗？”

陆玄笑道：“方才那个假大师说道，他从军联处听来的韦三绝。我想，这个军联处或许会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我们且去找个军联处问一问，你看怎么样？”

苏雪儿有些不情愿，说道：“大叔，你不知道，军联处是军方设置在各地的联络机构，都有军方的人驻守。他们对于邪类并不是很友好。我们去了，搞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陆玄问道：“军方的人有这么可怕？”

苏雪儿说道：“军方控制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武器、资源、人力等等。我听人说，军方这些年对于打击邪类力度很大，那个韦三绝，也是军方的人。”

陆玄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是得躲开一些才好？”

苏雪儿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们不如就随处走去，也许线索就在下一个路口也说不定呢！”

陆玄点点头，二人抬脚就往草地深处走去。

身后，阳光照耀之下，一个黑影悄然站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