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宫里头尔虞我诈，太后和宋晚棠都不喜欢。

所以太后去了钟明山上的明安寺，宋晚棠去了街边巷子里的长乐公主府。

宋晚棠甚至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存在着。

既然皇帝和陈皇后感情那么好，干嘛还要那么多姑娘进宫呢，干嘛还要宠幸她们呢，干嘛还要让江美人生下她呢？

江太后轻易不出明安寺，这次是赶上了宫中宴席，又实在想念宋晚棠，便凑着机会回来瞧瞧。

江太后拉着宋晚棠的手说，谢家的小将军打了胜仗，要回来啦。

语气期期盼盼的，眼里的情绪宋晚棠看不懂。

谢家小将军？

宋晚棠听说过的。

谢知洲。

他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家家呢！不过儿时的事情，如今也无人在意，无人记得了。

宴会上宋晚棠就见到了人，极惊艳的一张脸，眉头含着冰一样，带着战场上的杀伐气，跟他一比，顾枕流身上的冷意也不冷了。

想着想着，一双对死生漠然的眼扫过了宋晚棠，让她仿佛被钉到了座位上，一动不动。

然后就是帝王的各种赏赐，其余人各种溜须拍马，宋晚棠一点东西都没吃，酒也没喝一口。

宫里头的东西可不敢吃，小酒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就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各种丝乐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宋晚棠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她便听见有人说“和亲”。

和亲？！

宋晚棠猛地清醒了。

比顾枕流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都清醒。

想到顾枕流，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伤口已经不在了，伤疤也被昂贵的药膏消去了。

不由得让人感叹一声，有钱真好啊。

谢知洲睨了说话的大臣一眼，看人的眼神冷冷的，说出的话酷酷的。

“陛下，臣认为大可不必。区区北荻，手下败将而已，求和也胆敢大放厥词，他们不配我启栾将金枝玉叶的公主嫁过去。”

哇！

宋晚棠觉得谢知洲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大臣噎了一下，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宋晚棠。

意思是长乐公主宋晚棠，算不得金枝玉叶。

谢知洲哼了一声，那模样在宋晚棠看来拽得不得了的。

“长乐公主，也是公主。”

长乐公主，也是公主。

她宋晚棠，也是公主。

宋晚棠鼻头闷闷的，看着一身霜意的谢知洲，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儿。

她就是想回去告诉小酒，谢小将军还挺帅的。

小酒问：“有顾大哥帅吗？”

宋晚棠说：“有的。”

这话落到了翻墙而入的顾枕流耳朵里，叫他气得打碎了一坛子女儿红。

女儿红没了，还有甜甜的桂花酒，还有香香的桃花酿，还有酸酸的梅子酒。

喝了一会儿，顾枕流就不生气了。

他说：“宋晚棠，我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小酒也应和：“我也觉得顾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一说顾大哥，顾枕流就想起来那天晚上三人一起拜把子的事，借着酒意羞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

“宋晚棠……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走？”

走？

她走不了。

况且，走到哪儿都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自己，也不是真的。

顾枕流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话。

从他慌不择路拐进了长乐公主府，看到一个娇娇小小长的好好看的姑娘举着小酒杯说“捉到月亮啦”。

然后到宋晚棠一声声的，“顾枕流，你长得好好看啊”。

到后来喝醉了，宋晚棠揽着他的脖子，一脚踩在凳子上喊“顾大哥！以后我和小酒就跟着你混了，你可别饿着我们！”

明明他一开始是想杀她爹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着，顾枕流看小酒，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看宋晚棠，一看就脸红。

一看就脸红，红得像方才他来的路上，天边还没落下的红太阳。

他仔仔细细思考了好些天，问了把自己从山里捡回来，又教自己武功的师傅，说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他师傅直接敲他的头，恨铁不成钢：“喜欢就带回来啊！”

可是宋晚棠说：“不要。”

顾枕流的酒就醒了。

一开始无比嚣张的人蔫儿了下来，委屈巴巴：“为什么呀……”

小酒也呆呆愣愣地问：“为什么呀？”

然后反应过来，又开始对着顾枕流说。

“哎呀！顾大哥！我家公主可不能跟你走啊，我家公主可是公主，掳走皇室是要被通缉的……”

“我已经被通缉了。”

“……公主的婚事自己做不得主的……”

小酒说着说着就伤心了起来，公主对她好，说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

可是公主的婚事不行，得陛下说了算。

顾枕流这才想起来，宋晚棠是公主啊！

公主配得是帝王将相，不是他啊！

顾枕流喝了一口酒，闷闷道：“我知道了。”

迎着月亮，回头看了看安安静静的宋晚棠，笑了笑：“宋晚棠，我会经常来看你的，等我杀了皇帝，我就能把你抢走了。”

“……”

干嘛执着于杀皇帝呢？

宋晚棠抿了抿嘴，想想自己看过的那些个江湖话本子，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顾大哥，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朋友。

顾枕流从来不缺朋友。

哪怕是刀光剑影豪气万丈的江湖中，也有许多朋友。

他就是多了个喜欢的人而已。

哪怕宋晚棠暂时还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第一次喜欢人，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顾枕流仰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月光落在小院里，落了他们满身。

深呼吸一口气，又道：“宋晚棠，抱歉啊，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人，第一次嘛，小爷的第一次才不会轻易放弃呢。”

宋晚棠只觉得这人孩子气得很，不由得发笑：“顾大哥醉了。”

“我没醉。”

顾枕流不高兴了，凑近宋晚棠掰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比那个谢知洲好看？”

还说没醉，脸都红了。

宋晚棠揉了揉他的脑袋，哄小孩儿一样：“嗯嗯嗯，顾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顾枕流满意了，一坛子酒一饮而尽，飞快地对着宋晚棠的脸啄了一口。

“盖章了！小爷的人！”

得意洋洋地撂下话，顾枕流就风也似的离开了。

顾枕流来了又走，叫小酒晕乎乎的。

“公主，公主，顾大哥莫不是魔怔了？”

宋晚棠也晕乎乎的，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脸颊，垂眸叹了口气：“想干嘛就干嘛啦，所有人都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