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衣的步子很快，不一会便回到了住处前，那府邸的正门牌子上，明晃晃地写着“李府”两个大字。

她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选择绕到后院围墙的侧边，借着轻功跃进了府邸里。

这儿是她如今的住处，亦或者说，这是上垣国御史大夫的庶长女李瑶月曾经的住处。因着自己与李瑶月的容貌十分相像，于是她便在三年前冒充成了失踪半月的李瑶月住在了这里。

沈云衣刚刚溜进府邸，便瞅见自己屋里的灯火亮着，她心生疑惑，轻步走到自己的屋子跟前，发现屋门竟也敞开着，便明白这屋里定然是有人的。

沈云衣虽然疑惑屋里的是何人，但却也不敢轻易进去查看，她只好先到贴身丫鬟花染的耳房去。因为临行前她将花染迷晕了过去，所以便很轻松的到里边拿了件衣裳出来。

虽然下人的衣裳也容易惹人怀疑，但也总好过一身夜行服惹人诧异。

沈云衣缓步走入厢房，过了前屋来到了尽间的寝屋里。

此时的她已然露出了自己清秀的面容，细长的柳眉、皎洁的杏眼，微微轻启的朱唇上是一层淡淡的唇脂，清艳动人。

寝屋的桌前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年岁颇长，两鬓的头发也已泛白，下垂的眼睑略显疲惫，嘴唇也有些干裂。她听到脚步声，便停下了手上绣花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沈云衣。

此人正是李瑶月的生母——孟氏。

她没多问什么，只是冲着沈云衣笑笑，“月儿，过来。”

沈云衣强压住心中的忧虑，缓步朝孟氏走去，又出声问道：“娘，这么晚了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她明面儿上不能唤孟氏为娘，但是私底下却会偷着这么唤。

孟氏摇摇头，慈目地望着沈云衣，喃喃低语：“娘只是想多看看你。”

她说着，又伸手捏住了沈云衣的衣角，低声道：“以后夜里出去别穿下人的衣服，为娘虽然不知你是去做什么，但为娘还是得为你忧心忧心，你仔细哪日冯姨娘晚间时过来寻你麻烦，你又正好回来被她撞见，这一身衣服让她看到可怎么得了？”

沈云衣心中紧张，孟氏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今日也是第一次撞见她夜里回来，虽说孟氏没有直接质问她，可她既然说出了这番话，那心里也定是起疑了的。

沈云衣连忙出声解释，可她刚张开嘴来，孟氏便又言道：“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我知道你不是月儿。”

这话便是让沈云衣更生忧惧，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让府里暗藏着的手下将孟氏连夜弄出府去，以免她的身份被众人发觉。

“我的女儿我又怎会不了解呢？”孟氏低下头去，看着手上的绣绷，神情忧伤，“月儿一直瞧不上我，在她眼里，有我这样的生母就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可自从月儿失踪之后被寻了回来，她竟忽然对我孝顺不已，连院里的主屋都让给我住下，这叫我怎能不生疑？虽说郎中说过你是失忆，可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月儿从前那般贪慕虚荣，又怎会因为失忆就性情大变的如此彻底？”

原来从三年前起她就已经怀疑上自己的身份了……

沈云衣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抽出袖角插着的银针，正欲将孟氏弄昏过去时，却又听到她说：“没关系的，就算你是冒充月儿的也没关系，就算你是怀有目的的也没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月儿也许早都客死他处了，你能代替她陪在我的身边，也算是老天爷给我最好的福气了……”

孟氏手上的绣面上滴上了几滴泪珠，沈云衣见她这样，心中也不免有些愧疚，毕竟致使她们母女分离的原因就是她，若不是因为她要冒充李瑶月住在李府，萧澈他们也不会将李瑶月弄到永乐国去，替换了她们二人的身份。

沈云衣问她：“可你既然一早便知道，又为何拖到今日才说？又或言，你既然一开始不想说穿此事，那今日又为何要与我说呢？”

孟氏抬手拂去泪水，再次抬头看向沈云衣，柔声道：“我许是活不了几日了，今夜过来也原是想多看看你的，毕竟你与月儿有那样好的缘分，生了如此相像的一张脸。在有生之年多看看你，我也好在黄泉路上记着我那苦命女儿的样子。”她说着，又垂眼抽泣了几声，才继续说道：“今夜告诉你，是见你身着下人的衣服容易惹他人生疑，想着该提醒你两句，不然，我也……我也不会提起此事。”

她说着，泪水又忍不住的从眼眶流出。

沈云衣神色有些动容，她又重新将手上的银针插回了袖口，低声问着孟氏：“你为何要说自己活不了几日了？”

孟氏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颤抖着伸手捂住了腹部的右下方，蹩眉对沈云衣说道：“这儿啊疼了好几日了，虽说只是阵痛，可那疼起来总归是要人命的疼，我估计，自己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沈云衣蹲下身来看向她的腹部，皱眉问道：“你为何不去让父亲或母亲去寻个郎中来给你看病？怎么还这样死扛着？”

孟氏又抬头看着沈云衣温笑，她抬起手来，轻柔地摸了摸沈云衣的头顶，目光分外慈祥：“娘只是个侍妾，能留你在身边已是老爷和夫人格外开恩了，若不是在床上病的快死了，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说起孟氏的身世经历，连沈云衣这个外人都不免觉得可怜。李瑶月的生父李清远是当朝御史大夫，可她的生母孟氏却只是李清远奶娘的女儿，李清远为人重情重义，为着自己奶娘临终前的遗愿便收了孟氏做通房丫头，后来才又娶了如今李府的当家主母，再后来他的官途一直平顺，日子也过得愈发闲逸，便又纳了几个姨娘，彻底忘却了孟氏的存在。

这府上别的妇人倒也还好，只是那三姨娘冯氏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凡受了点气便会来寻孟氏母女打骂，还经常抢夺她们的月俸，孟氏自己又哪里还有闲钱去看病。

沈云衣暗自叹了口气，便对她说道：“娘，您先回屋去睡吧，明日一早我便去寻个郎中来给您看病。”

孟氏微微蹙眉，问着沈云衣：“你哪里来的钱去寻郎中？可莫要走了月儿的老路，去偷主母与几位姨娘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