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记忆，苏黎媛小心谨慎地自玲珑阁院外往西转了两个街角，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胡同，直走到胡同深处方才在一间不起眼儿的院墙外停下了脚步。

大隐隐于市，娘觉得如此才更安全。

谁能想到一个死了的人还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十余年？

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尾随，苏黎媛就蹬着门口的石墩子窜上院墙翻了进去。

颜天珏一路跟着到了这间灰色院墙外，听见里面苏黎媛轻声叫门，“娘，我回来了。”

颜天珏与毕勇轻落到院外树上，见一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打开门探出头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姐姐！”

姐姐？若如她散出去的风声所言，这潘素素就是在丞相府外生下了她，那又何来一个这么大的弟弟？

这女人果然有古怪！害得卿卿一家在坊间蒙羞，心思何其毒也！

苏黎媛爱怜地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问，“吉祥，娘睡下了吗？”

“你怎么回来了？！”没等吉祥应声，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就一把把苏黎媛拉进了屋内，像是怕人发现一般。

“爷，咱回吗？”毕勇见眼前房门紧闭，就低声询问颜天珏。

颜天珏眉头紧锁，沉声说，“过去听听。”

“爷，偷听墙角怕是不够坦荡！”毕勇身为暗卫，无论如何也不屑于做这等猥琐之事。

“你不去我去！”颜天珏瞪了毕勇一眼，蜻蜓点水几下便到了房门口。

想查证她话里真假，丞相府已然无迹可寻。此时真相也许就在眼前，他岂能放过这天赐良机！

“娘，您身子可好些了？”苏黎媛忽略了娘亲不悦的神色，撒娇地抱着潘素素的胳膊问。

岂料潘素素却劈头一巴掌打到了苏黎媛的脸上，厉声说，“娘的话你都忘了吗？！”

“你为何要出玲珑阁？为何要出风头做上了花魁？又为何要把自己的身世散布坊间让世人皆知？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救您，娘。”苏黎媛跪在地上，眼含泪水看着潘素素。

她的娘亲一生隐忍，病痛缠身也不敢请大夫医治，不想最后还要被赶尽杀绝，无辜惨死。

那是生她养她的娘亲啊，她怎能不心痛！

“为了救我还是害我？如若被那人知道你我尚存于世，你认为我们还有命可活吗？”潘素素气得嘴唇煞白，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晃了一晃。

吉祥赶紧上前把潘素素扶到椅子上，又转头对苏黎媛说，“姐姐，你快起来，地上凉，莫要跪坏了身子。”

“让她跪着！”潘素素一声厉喝，吉祥低下头退到一边。

“娘，您有多久没到街上逛逛了？十年？还是十五年？您每日藏于这闹市中，却不敢出门。明明出身富商之家，却连家都不敢回，只能靠别人接济度日。”

“您知道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吗？自进了玲珑阁，我受尽冷眼欺凌，无论别人怎样欺辱我我都不敢反抗，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明明错的是他们，为何受苦的却是你我？这样活着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又有何意思？”

苏黎媛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潘素素闻言轻阖上眼睛，她何尝不想女儿承欢膝下，何尝不想光明正大的去街上走走，她的父母早已年迈，她却不能尽孝床前，她又怎能不懊悔自责？

可哪怕如今活得卑微如蝼蚁，也是尚有条命在这人间啊。

“从前您一味忍让，父亲纳林子娇为妾，您准她走正门入府，更把管事之权交由她执掌。可您的忍让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她在您怀孕的时候把安胎药换成毒药！”

“她先与您怀孕生女生子，您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倍予关爱。您的善良又换来了什么？苏卿卿与苏子逸可曾唤过您一声娘？！”

“您说与苏天泽情深意长，苏天泽可把您风光大葬到您坟前上过一柱香？您的情深又换来什么？如今丞相府族谱上可曾有您的姓名？”

苏黎媛身板笔直地跪在地上，任潘素素哭得泣不成声也不曾停下，她就是要戳戳她娘的心窝子，让娘明白，有些人即便你再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领情！

“莫再说了，你走吧！离开富溪国，走得越远越好！”潘素素双手掩面，哽咽地说。

“我不走，我要让苏天泽身败名裂，还您个公道！”苏黎媛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身，倔强地看着潘素素。

门外的颜天珏心里几经起伏，始终不愿承认苏黎媛口中说的是他熟知的那个丞相府。

此时听到苏黎媛要让苏天泽身败名裂，差点就忍不住冲进屋内。

她可知道，若此事到了皇上耳中，这便是欺君之罪！

谋害性命，嫡庶倒置，鱼目混珠，单论哪一条，都是欺君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