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的秦勉一路忐忑，脚下的共享单车都快踩成了风火轮，同时心里也在不断盘算：自己这一辈子没麻烦过公仆们，没想到点背喝凉水都能塞牙缝。真是屋漏偏逢雨夹雪，行船还遇龙卷风。

“踢一脚不至于把我抓起来吧？也不知道一个垃圾桶值多少钱，实在不行自己赔一个好了。”他心想着。

到了南城分局后，秦勉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熊安生看到来人，又看了眼手中的图片，便指示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你就是秦勉吧？”说完，熊安生还瞟了眼秦勉的头顶，心想：晚上风这么大？瞧这孩子，头发全都恨天高一般。看来一会出门得多穿件衣服才行。

“是，是。警察叔叔，我是秦勉。您能不能别抓我？我赔个垃圾桶行不行？”

熊安生被秦勉说的一愣一愣的，敢情这孩子以为踢了脚垃圾桶要被抓起来。

“不是垃圾桶的事。虽然踢垃圾桶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对，你还是大学生，这样就更显得没素质。不过我们也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就把你抓起来。我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秦勉一头雾水，连头发都很应景的顺了下来。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熊安生拿出一张打印的图片，递到秦勉面前。

秦勉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

“不认识，不过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学校里看见过。”

熊安生接过图片后点了点头，这事跟他预料的差不多。眼前这学生应该跟案子本身没关联，只是碰巧踢到了那个垃圾桶。他又从桌子旁拿出了狗粮袋。

“这个袋子你见过没？”

看到袋子，秦勉立马就认了出来。这可太眼熟了，自己捡垃圾的时候还吐槽过来着。他忙点了点头。

见秦勉点头，熊安生把袋子打开，递到秦勉面前。

秦勉有些狐疑的接过袋子：狗粮有啥好看的，以前也没少让别人吃过。

然而，低下头一看，却并非自己想象中的狗粮。

“这、这是玉？”

熊安生点了点头。

“我踢碎的？”

熊安生又点了点头。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熊安生接过袋子，从对面走了过来。

“小秦同学，首先，我得感谢你一下。虽然你踢垃圾桶这种行为不对，但是你可能无意中为我们破获了一起敲诈案。其次，这块玉确实是你踢碎的，物主我们已经找到，你可能要考虑下赔偿的问题。”

“这块玉，它、它值多少钱？”

“这是块古玉，至少有几百年历史。刚刚我们跟物主确认了下，市场价可能超过100万。”

听完，秦勉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长这么大连1万长啥样都没见过，这随便的一脚就踢出100万的负债了？

熊安生安慰的拍了拍秦勉的肩膀。

“我安排你去跟物主见一面吧。物主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秦勉感觉耳边嗡嗡响，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

“舒老师，这位是秦勉。就是他无意中踢了那个垃圾桶。”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舒育仁见熊安生身边站着个耷拉着脑袋的年轻人，看穿着像是个学生。

“你是明大的学生？”

秦勉木然的点头。

“来，你坐我边上，我得好好的感谢你。”

秦勉瞬间就抬起脑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自己读书太单纯，不知现在社会都流行这一套，讨债之前还得先谢谢对方？鳄鱼不卖皮鞋，改卖眼泪了？

“你坐下。”舒育仁再次示意秦勉在身边坐下。

熊安生也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如果方便的话，他很愿意为眼前的学生说几句好话。

秦勉只好坐了下来，只是眼中的疑惑更浓了。

“舒老师，您别这么说。我现在没钱，你看，能不能等我以后上班了慢慢还你。”

舒育仁才明白为何眼前的年轻人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随即，他便笑着说：

“你是指那块玉吧？不碍事，碎就碎了。而且碎的好，碎了就不会有人再惦记了。”

不止是秦勉，连坐在一旁的熊安生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经过审问，他对事情的情况已经了解。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敲诈案，不过玉实实在在的碎了却是事实。

“其实我是真的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一脚，事情可能不会有这么好的解决方式。”

秦勉仔细的看着舒育仁，确定对方没在说反话。只是他仍然搞不明白，自己一脚踢碎了人家百万的玉，怎么反倒踢出个谢谢来。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孤独寂寞又无趣？

舒育仁看了眼熊安生，似乎是在询问自己能不能说。秦勉也算牵扯到案件中，后者便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叫秦勉？今年大几？”

“大四。”

“倒是比我女儿高两届。其实，这事主要错在我女儿。”

秦勉不明所以，只好等对方继续释疑。

“我女儿在江大读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借了高利贷。利滚利之下，居然欠到了100多万。”

秦勉倒吸一口凉气，江大他知道，也是本市的大学，一所普通本科。不过这女生也真厉害，竟然能欠100多万。

“不对，她女儿欠100多万，我踢碎了玉，欠他100多万。他没要我还，还说要谢谢我。该不会是想要我——卖身偿还吧？不行不行，这敢欠100万的主，自个可要不起。”秦勉心思飞转，觉得自己摸到了事情的关键。

舒育仁没想到自己的话让秦勉产生了如此的联想，只是继续说道。

“其实这也跟我有关，这些年，我对她有些疏于关心。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在外面借了高利贷，直到前天，有一个陌生男人给我打电话。”

“他说，我女儿欠了他100多万，现在人在他那。同时，他还强迫我女儿拍了一些照片，就是那种，不雅的照片。还说，如果不立马还钱的话，就要把照片放到网上去。”

秦勉听后，想到了一些“校园贷”，不用说，对方拍的肯定是果照了。

“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女儿以前一直很乖的。他们没拘禁我女儿，拍完照后就把她放了。我后来跟女儿确认，才知道这事是真的。”

“碰到这种事，我一时也有些慌了神。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收入并不高，根本拿不出100万来，除非去卖房子。可卖房子也需要时间，对方却表示立马就要，不然就要曝光照片。”

“可我实在是拿不出，就跟对方解释。对方就表示我可以拿值钱的东西抵。话里话外还暗示什么金子啊，玉石啊都可以。金子我没有，只有块祖传的古玉。没办法，我只好用玉来抵。”

“当时怎么没想到去报警？”熊安生插了一句。

“一来，当时着急。二来，我女儿确实欠了人家钱，他们又拍了照片，我怕报警后他们真的会那样做。”

“这种高利贷法律是不认可的。而且暴露公民的隐私照也是违法行为，我们抓到他们后，也可以责令他们销毁照片。”

“是啊，只是当时没想到。而且，今天来警局，经你这么一提醒，我也发觉这很可能就是个圈套。对方一早打的就是这块玉的主意。”说完，舒育仁站起来对熊安生鞠了一躬。

熊安生比舒育仁还要年轻几岁，不敢受这一躬，赶忙站起来扶起舒育仁。

“舒老师别这么客气，这都是我们当警察应该做的。你也只是身在局中，一时没想明白罢了。”

舒育仁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是呀，身在局中不自知。小秦，这也是我为什么说要谢谢你的原因。玉碎了好，碎了就不会再有人惦记了。”

秦勉打死也想不到踢一脚垃圾桶能扯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玉总是我损坏的，现在没了，您怎么赔对方？”

“熊警官他们帮我核查了借款记录，本金一共只有20多万。这个数额我还是能还的起。”

“要不我也分担点？不过我家条件一般，可能得等我毕业工作后才能慢慢还您。”

“不用，你一个学生，哪能要你分担。而且，这是我女儿借的钱，自当应该我来还。”

秦勉也不好再继续坚持，不是责任心不够，而是自己确实穷。

“那您女儿的照片？”

“放高利贷和催债的是一伙的，刚刚已经全部被控制起来。熊警官命令他们当面把照片全部销毁，电子档也删除了。”

秦勉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天过的简直玄幻，跟过山车似的。他站了起来，冲着舒育仁也鞠了一躬。

“舒老师，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我保证，保证以后，以后再也不踢垃圾桶了！”

舒育仁受了秦勉一躬，却没想到他说出后面的话。看着熊安生，两人哈哈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