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上午。距离演出正式开始还有三天又十二个小时。

从恩全市一家便利店出来的时候，罗翔的口袋里面放了一把美工刀。

从摊位上与小贩讨价还价买了一顶五块钱的棒球帽，大小合适，正好能将他的脸完全遮住。

随手拦下街上随处可见的人力车，罗翔沉着的说了一句：“去太平南路的人民医院。”

想着晚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罗翔罕见的有些紧张。

基于他对于自己这具新的身体的判断，他明白，想要成功，靠蛮力肯定不行，他必须要想想其他的办法。

人力车缓缓的前进着，罗翔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李芸芸的了。

他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李芸芸的时候，她才二十岁。

二十岁，本该是一个女孩子最光彩照人的年纪。

但是那个时候的李芸芸给罗翔的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她的眼睛里面没有光彩，就仿佛两个黑色的洞一般。

那是罗翔正在执行一个“斩首”行动的时候，当他费尽心思绕开目标别墅所有的监控和安保，潜入目标的卧室，准备实施斩杀的时候。

他见到了一丝不挂的李芸芸。

她就骑在自己的目标的身上，手里拿着一个花瓶。

那个在手册上写的仿佛地狱里面来的魔鬼一样的男人，此刻就被李芸芸用膝盖顶住后脑勺压在身下，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芸芸冷冷的瞥了一眼罗翔，然后说道：“保镖吗？你来晚了！”

啪~

花瓶狠狠砸在男子的头上，一下一下，鲜血在房间里面飞溅。

女人是疯的，罗翔在这一刻深深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花瓶破碎的声音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保安，最麻烦的是，李芸芸似乎认准了罗翔是死者的保镖，所以当整个院子的保镖都在向卧室冲的时候，她的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要宰了罗翔。

而结果么……

罗翔用扔在床边的麻绳熟练地将她捆成了粽子，扛在肩膀上，单手用一把蝴蝶刀从二三十位保镖的层层包围之中杀了出去。

将她带回自己的安全住处之后，罗翔将背后被划开的巨大伤口包扎好，然后想从她的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毕竟自己的目标被眼前这个女人杀了，自己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只是让罗翔没想到的是，李芸芸完全拒绝沟通。

不管罗翔怎么问，李芸芸总是不做正面的回答。

而且这个女人，真的是疯的！

她曾试图用美色勾引罗翔，结果被罗翔吊起来扔在了屋外。

天亮之后，睡醒的罗翔将她丢进屋子里面，扔给了她一瓶矿泉水。

李芸芸没有直接喝，她看着罗翔，用一种带着好奇的冷静的语气问道：“我一点都不好看吗？你难道一点都没想过睡我？”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而且，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吓坏了的孩子而已。”罗翔喝了口酒，精神头缓和了不少。

“你，很厉害吗？我是说，很能打？毕竟你能扛着我从那么多人里面逃出来。”

罗翔沉默了一下，嘴角扯起一抹弧度：“很厉害。”

“有多厉害？”

“没有你这个累赘的话，昨晚的人多一倍都伤不到我。”

李芸芸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罗翔的面前。

“那我求求你，教我！请你教我！我还有几个人要杀！杀完他们，我就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罗翔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光。

虽然那道光，名为仇恨。

但是即便是以仇恨活着，那也比死了强。

所以那天之后，李芸芸就跟在了罗翔的身边。

她的徒手格斗和巴西柔术是罗翔教的，第一次摸枪是罗翔教的，甚至到后来的盲眼拆枪都是罗翔手把手教会的。

五年后，当李芸芸用她从罗翔那里学会的技巧杀死了最后一个仇人，她坐在死者的房间里面，纵声大哭。

哭了整整一夜！

哭到最后，罗翔不得不将她打晕，因为这样哭下去，这个姑娘的眼睛就瞎了。

晚上醒来之后，李芸芸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面，从头到脚，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她望着站在窗前的罗翔，突然提了一个有些过分的要求。

“你能不能抱着我睡？我怕你走了，我半夜醒过来会自杀。”

罗翔知道，在报仇完成之后，现在的李芸芸，人生已经失去了方向。

所以罗翔合衣躺下，用一种有些僵硬的姿势，将李芸芸搂在怀中。

就是在那一晚，李芸芸对罗翔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15岁那年，李芸芸从商的父亲欠下巨额债务，一个人逃出了恩全市，留下了自己的妻子和一对儿女。

父亲的公司资不抵债，被高利贷公司抵押之后，因为欠款仍旧没有还完，他们找到了李芸芸的家里。

因为没有翻到任何值钱的东西，那群人兽性大发，先是杀死了李芸芸的弟弟，随后当着李芸芸的面，先是强暴了她的母亲，然后将她刺死在了家中。

15岁的李芸芸已经被吓傻了，根本不敢反抗。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和弟弟，她被那群人强行拖到了小花园里面。

就在她亲手种下的银杏树旁，她被三个人强暴了。

“他们没有杀你？”

“没有，他们想卖掉我换点钱。我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跳车然后跳进湖里面，捡回了一条命。”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接下来的五年，我过的日子，和地狱没有什么区别。”

李芸芸安静地躺在罗翔的怀中，就像是一个渴求着安全感的孩子，静静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仿佛说的是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罗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李芸芸的时候，会觉得这个女孩子是死的。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你让我活，我就活，你让我死，我就去死。如果你想让我杀人，我就为你杀光全世界的人！”

“是你把我从地狱里面捞出来的，我现在只能死死的抓住你了。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是我这辈子算是赖上你了！”

罗翔看着李芸芸的眼睛，那是真诚和决绝的眼神。他知道，李芸芸说的都是认真的。

但是，没有人应该为别人活着。

他摸了摸李芸芸的脑袋，笑着说道：“如果人间没有炬火，你应该做那唯一的光。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你就是你，你只为你自己而活……”

人力车驶过小坑，车身震动，使罗翔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地狱般的日子吗？

罗翔微微一笑。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我大概真的可以为一些人，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