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慎狭长的眉眼微挑，鼻梁又挺又直，比少女还要美上几分的淡粉色薄唇，有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脸型阴柔没有棱角，乌黑的发散落在身后。

屋里地龙的热度，上官慎即使只穿中衣也不觉得冷，微敞的衣领露出和脸一样苍白病态的肌肤，却并不显得单薄。

反而因着一米八多的身高，让人忘记这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上官慎并没有为难坷奴太久，毕竟两个人是经历过生死与共的情谊。

上官慎渡步到小圆桌前坐下，拿起瓷箸夹了一个大虾放进面前的小瓷碟里，慢慢的剥着虾壳，头也不抬的说道，“处理了。”

如果是别人肯定不会知道上官慎说得是什么意思，但坷奴却去屋外招了几个人进来，指着地上趴着的婢女说，“拖出去，打一百鞭，挂到府里的仆俾院示众三天，若死了扔乱葬岗，若没死……丢城外军营做军妓。”

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的，上前拖死狗般的架起婢女往外走，婢女张嘴想要求饶，却因为已经被削断了舌头，而只能发出呜咽声。

染了血的地方已经被打扫干净，除了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一刻钟前所发生的一切。

上官慎把一小碟虾都剥完，也不吃，只是如同有强迫症似的，把虾规整成虾肉一小堆，虾壳一小堆，接过坷奴递过来的毛巾净了手，似笑非笑的说道，“坷奴，本王觉得你比福喜伴伴还要贴心，要不你就净身和福喜伴伴作伴好了。”

坷奴身子一僵，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可是我的主子唉，这边陲的冬天还没过完呢！

坷奴闻言“啪”的往地上一跪，往前围了两步，在离上官慎一臂远的距离，张嘴哭诉道，“主子，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家里八代单传，爹娘在天上还等着奴才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儿子传宗接代呢，再说了，您说奴才比福喜公公贴心，您这不是伤了福喜公公的心么？”

碧禅听到坷奴的鬼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坷奴是娘娘没嫁入皇家前捡的孤儿，几个月大的孩子，就知道自己八代单传，你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上官慎却好笑的看着坷奴耍宝道，“福喜伴伴，你伤心么？”

这时一个面白无须手拿浮尘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坷奴身后，躬身道，“回主子话，杂家不伤心，杂家只是高兴有人接杂家的班来伺候主子。”

坷奴这次是真的急了，他跪着又往前围了两步，离上官慎只有半臂距离，也不敢往上官慎身上扑，只是张着大嘴，哇哇大哭。

全府上下，不，应该说是整个京城，敢在上官慎面前撒泼还没有被处置的也就只有坷奴一个人了，坷奴年长上官慎四岁，今年才二十，却比上官慎更像个孩子。

两人一起识字学武，上官慎五岁被丢到无极山的暗域，也是坷奴陪着他，保护他的。

无极山的暗域据说能通神界，每过几百年就需要巫祝测算，从各国的皇家中，选择其中一个国家的一到两名十岁以下的幼子进入试炼，取出象征福运的蛟珠，活则福运天下，死则国运不长。

蛟珠据说是灵蛟巨蟒羽化之后所化之物，白日不显，夜晚却在暗域辉光大盛，犹如白昼。

但据闻灵蟒羽化前喜食幼童，其实与其说是试炼，不如说是献祭。

至于国运不长这种鬼话，信的人有，不信的人也大有人在，国运多长算长？

估计只要不是千秋万代，都不会有哪个皇帝觉得国运算长！

上官慎就是被选中进暗域的皇子，暗域通不通神界上官慎不知道，他只知道那里是生灵的埋骨之地，想要活着就只有先把自己变成恶鬼。

他和坷奴在里面试炼了三年之余，当上官慎拿着蛟珠和坷奴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是裹着兽皮，上官慎更是性情大变。

唯一不变得，就是上官慎对坷奴的看重。

上官慎可以纵着坷奴，可以逗他，可以闹他，却不会恼他，怒他……

坷奴只顾着张着大嘴干嚎，却没有看到上官慎眼里的戏谑，一阵食物的香味，似有若无的飘到上官慎的鼻尖。

上官慎鼻头微耸，“你背着我吃好东西了？”

坷奴哭声一顿，干打雷不下雨，嚎得嗓子也有点疼。

便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后，牛肉馅饼的香味瞬间四溢开来。

牛肉馅里的汤汁经过挤压渗进了外边包裹的面皮里，要不是有外面一层烙得坚硬焦黄的饼壳，汤汁早就透出来了。

上官慎慢条斯理的吃了两个馅饼后，漱了漱口说了句，“味道不错，起来吧。”

坷奴这次是真的哭了，他统共就给自己留了三个馅饼，想着肚子饿的时候加餐吃，这下可好，剩一个了，塞牙缝都不够。

福喜公公却很高兴，这是王爷从暗域出来后吃的最多的一次了。

福喜公公是从上官慎出生，就被皇后娘娘派来伺候他的老人。

上官慎从暗域出来，便被封瑞王，十五岁便赐封地，西北之域的柳城府、正稀府、安庆府等五府一省之地。

西北一省看似很大，其实可以说是不毛之地，一个省一年的税收还没有江南一带一个月的税收多。

上官慎到了这里之后一直没有建府，而是住在他小舅舅家里。

可是即便住在这里，上官慎也不与第五府里的人亲近，不，应该说他从暗域回来后，便对人充满了一种防备。

没看坷奴也只敢离他半臂之遥，京里人给上官慎的评论是：性情暴虐，阴晴不定。

原因是他在一次宫宴上连续斩杀十三人，并打伤了皇后娘娘身边要给他披斗篷得宠的大宫女。

而他杀的那十三个人还都是太后和皇帝面前的红人。

这事儿以后，皇帝就迫于大臣的压力，给上官慎分了封地，反正早就有王爷的封号了。

之所以没人敢让上官慎降为庶民，还是因为上官慎乃是从暗域拿出了蛟珠的天选之子。

但也因为弑杀，京都里的人都不敢随意在上官慎面前放肆。

福喜公公一路跟着上官慎，从京城到西北，他知道京城里有不少人都在看上官慎的笑话：皇后嫡子又怎样，还不是被“发配”到了边陲这个不毛之地。

只是人们都忘了，当今太子也是皇后的嫡长子，皇后只有这两个儿子，大宫女再得宠能有自己的亲儿子亲。

太子又惯常孝顺仁厚，不管是真的也好，装得也罢，总之即便太子登基，哪怕是因为上官慎从暗域取出蛟珠，只要上官慎没有反心，太子也会保上官慎一生平安。

至于其他皇子，福喜公公可就不敢保证了……

福喜公公的担忧，上官慎并不知道，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再艰苦的环境，他都待过，荣华富贵什么的，他根本就不稀罕，还没有一顿好吃的饭菜来得吸引人。

“味道不错，赏。”上官慎簌了簌口，擦手更衣，稍作休息，就去习武场练箭了。

比起近身攻击，他更喜欢这种远程武器，而他通程都没有要人服侍。

福喜公公给上官慎整理笔墨的时候，问坷奴道，“你和主子到底在暗域经历了什么？为何主子回来后对人如此防备？”

坷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眼神幽深，好半天才幽幽的说道，“……我想，地狱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