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柳君雅发现自己好像变“笨”了。

他就觉得往日里融会贯通的儒学经典，怎么看，怎么拧巴。

也不能说是所有的书都这样，像《大学》、《中庸》，问题不大，可《论语》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止儒学经典，其他的书也是：

《史记》没啥问题，《资治通鉴》很别扭。

《诗经》还行，《全唐诗》就很拧巴。

他怀疑是因为象胆的关系。

祖母在世的时候说过，这象胆大补，但须每日取微克加入菜肴，经年日久服用，如此，历十年，可得道成仙。

她说是听她婆婆说的。

可柳君雅对修道成仙又没有兴趣，所以那天把象胆拿到手直接给生吃了。

十二种加一兽肉组成的象胆，有效的改造了柳君雅的体质，他感觉自己在武学上可谓一日千里。

可没想到竟然有副作用。

柳君雅虽然无心仕途，可到底是读书人，他可不想自己寒窗苦读十多载，一朝全都付诸东流。

所以，这两天他一直攻读到深夜。

这天，他还在油灯下苦读。

他先学《大学》《中庸》这两本还可以的。

然后换成《论语》又不行了。

他索性拿出棋盘，自己跟自己对上一局。

可心里乱糟糟的，对弈也不得章法。

又推开棋盘，试着赋诗一首。

诗成：“世上输赢一局棋，谁知局内有玄机。

先贤当日曾遗语，胜固欣然败无敌。”

“……”

“什么玩意？”

柳君雅看着自己写的这首诗，怎么看都不通顺，怀疑他是不是魔障了。

将纸丢入篓中，腹中突然鼓噪起来。

看来是饿了。

此时正是二更天。

柳君雅叹口气。

“煮面吧。”

他正待起身，突然一阵夜风骤过，掀乱了他堆在书桌上的书本。

柳君雅正要拿砚台压住书页，猛然看见——《武侯集》。

本来是平时翻烂了的书，可现在他眼睛落在那个“武”字上面，却是突然就挪不开了。

武，止戈之意，也就是说……

要是不能空手把戈拧断，就不能称之为“武”。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了新的理解，完全覆盖了旧知识。

他猛然过去，乱翻开《武侯集》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诸葛武侯的《诫外甥书》：

“夫志当存高远，慕先贤，绝**，弃凝滞，使庶几之志，揭然有所存，恻然有所感；忍屈伸，去细碎，广咨问，除嫌吝，虽有淹留，何损于美趣，何患于不济。若志不强毅，意不慷慨，徒碌碌滞于俗，默默束于情，永窜伏于凡庸，不免于下流矣！ ”

这短短八十个字，按理说，柳君雅都能倒背如流。

可今天看，却突然发现大有不同。

逐字逐句，他早就该通达了。

可现在连在一块，却猛然发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

柳君雅连忙坐下，把油灯拿过来。

他看着诸葛武侯给他外甥写的这短短几句话——

乍看之下，没什么，就是一些做人的道理，但柳君雅隐隐感觉，武侯意有所指。

他努力盯了一会儿，突然有所悟——

这字里行间，隐藏的竟是一套功法！

功法不在字形变化之内，而在其理！

纵然是贯通学问，也不可能看懂。

但，如果不贯通学问，那是肯定看不懂。

柳君雅忙到室外，他从菜地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

按照刚才的理解，往空中一扔——

“忍屈伸，去细碎！”

按照《诫外甥书》之理，杂糅他祖上的武功心法，将石头打成粉碎！

柳君雅大喜过望。

原来如此。

当然，这一拳碎石对他来说之前就能做到，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关键是，他是以从这《诫外甥书》里悟出了武侯的武学心法。

他突然明白了，原来是龙象胆开了他的心智，让他给看出了隐藏在书里面的武学秘籍。

想来武侯虽然是以羽扇纶巾的儒者形象留存于后世。

但他一生金戈铁马，怎么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实在是世人想当然了，若不是吃了龙象胆，

原来他将自己毕生武学，都留在这只言片语里面。

《诫外甥书》，实为一套刚猛无比的拳法。

他马上找出《诫子书》，第一句“夫君子之行”。

行，行千里路，读万卷书。

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原来《诫子书》是跟《诫外甥书》相辅相成的一套腿法！

而《出师表》是内功心法，只不过是跟刘备一起研究的。

第一句就写着呢：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结合字形字体，显然意思是，这套武功是刘备（先帝）创的，以业力运气，一瞬之间攻击敌人全身过半穴道，中者如山崩土崩瓦解，当场毙命！

如果不是服用了龙象胆，显然柳君雅是发现不了这些奥妙的。

他找出纸笔，按照自己的理解，一番誊写，最后竟然真的总结出来一套武功秘籍。

柳君雅誊写完了，就照着上面的练。

本来柳君雅就有底子，加上龙象胆的作用，一时武功进步竟然是飞快。

不知不觉就废寝忘食了。

等他缓过神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柳君雅他从《武侯集》总结下来的武功完全倒背如流，一招一式也用身体记住了。

期间一直都没有睡觉，却还是精神奕奕的。

“多谢武侯赐教！”

他双手抱拳，对天空做了个长揖。

明明三天没睡觉，他觉得自己还是非常精神。

不好说这套武功让他强了多少，至少柳君雅觉得他的精力无比的充沛。

他洗完澡之后，收拾书袋。

手放在《论语》上，突然就若有所悟。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他突然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是：夫子立在水面之上说：我打死的人，不分昼夜的从水上飘下去。

柳君雅马上明白了：这是一套轻功！

先贤将武学藏于经典。

书中自有无敌术啊！

……

破译了古籍的秘密，紧跟着又有别的怪事发生。

怪事是从某日开始的。

从书院下课回来，柳君雅刚放下书袋，想到井边打水洗脸。

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灶上留着余温。

灶内还有刚刚扑灭的火灰。

他挑帘进屋，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盘菜，一碗饭。

香喷喷，白花花，米香浓郁的焖米饭。

筷子规规矩矩的放在一旁。

菜是菌菇炒油菜。

看着是素了点，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谁做的？

柳君雅孤家寡人一个，祖母祖籍杭京，幼时跟着父母漂流到华胥城，守寡了一辈子，就他爹一个独苗还是英年早逝。

而祖父虽是本地人，但九代单传，到他这一辈，就剩下他这一枝儿了。

祖母在世的时候，给他说了门亲事，但祖母过世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许是对家觉得他家是寒门，人丁又不兴盛，就想把婚赖过去。

想来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柳君雅提起筷子尝了一口。

油菜炒的又香又脆，那菌菇的香气都被炒进菜里，勾芡的火候也是刚刚好。

就是寡淡了些，将将有些咸口罢了。

柳君雅就着这盘菌菇炒油菜吃了三碗米饭。

平日里他自己过日子，一个单身男人，有什么讲究的？莫说是盘炒菜，就是生灏灏的野菜，嚼了也就嚼了。

吃过饭后，他读书到二更时分方才歇息。

次日天明，刚睁开眼，就闻到菜香。

虽是销金帐暖，却也忍不住的食指大动。

他起身到了灶房，看见灶台上摆着一盘圆葱炒鸡蛋。

灶边的篓子里丢着两个鸡蛋壳。

柳君雅家没有养鸡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鸡蛋。

这圆葱本是西域来的食物，虽不算稀罕，但日常人家吃的也不多。

柳君雅拿起筷子尝了尝，蛋花里散着清幽的葱香，油花花甚是润口。

就是寡淡了些，比昨天的菌菇炒油菜好点，却也不够咸。

锅里闷着米饭，香喷喷的。

柳君雅顾不得洗脸，先满满登登的盛了个杠尖儿。

就着这圆葱炒鸡蛋，整整吃了三大碗，差点连盘子都吃了。

洗漱完毕，方才去白泽书院上课。

……

到了黄昏时分，柳君雅回家先去灶房。

果不其然，一盘香喷喷的生姜烧猪肉放在灶台上，锅里面是贴的大饼子。

柳君雅这回连书袋都来不及放下，一把抓起大饼子就着生姜烧猪肉，吃得这叫一个香啊。

这猪肉的味道比之前的两道菜，盐味更重了一些，不过还是稍微有点寡淡，好在里边搁了酱油。

猪肉很好吃，肥而不腻，那姜也是新挖出来的生姜，恍惚着还有泥土气呢。

这回，柳君雅连菜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打这之后，或早或晚的，总有饭菜做好了摆在桌上或者灶上。

第三天是葱爆羊肉，新宰的羔羊肉甚是鲜嫩。

第四天是圆葱炒猪肉，猪肉跟上次的不同，口感更好。

做的甚是下饭。

不仅仅是正餐。

有时候夜读累了，柳君雅揉揉眼皮，一转头却看见一盘水灵灵的葡萄摆在桌上。

现在明明还不是吃葡萄的季节。

如此柳君雅是确定了。

他家肯定是闹妖精了。

这世上当然是有妖精的，也有鬼。

当然，还有“象”那样的怪物。

但这妖精又不像是要害他，每日里便弄这么多好吃的给他，三五日下来，柳君雅觉得自己得胖了二斤。

又想来之前郑闲所说：救了狐狸该来报恩。

如此倒是说得过去了。

……

郑闲这两天跟柳君雅却是相反，他看着清减了不少，两眼无神，面颊瘦削，印堂发黑，每天行色匆匆，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

这天本来是约好了跟郑闲一块去找郑闲家相熟的铁匠说事，可郑闲却又早早的走了。

柳君雅只好一个人早回家来。

此时日正黄昏，却未完全西沉。

柳君雅推开院门，正好听见滋滋啦啦的声音。

一眼望去灶房的方向，却看见有人影在小窗前边闪过。

柳君雅急忙扔下书袋。

可等他跑到灶房，也只见后门敞开，做饭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锅正冒着热气，他掀开一看，却是尖椒炒猪肝。

尖椒又绿又脆，猪肝也是火候正好，柳君雅连忙盛出过来。

又看见屉上蒸了六个大包子，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满汁满水，满口飘香，是猪肉圆葱馅的，猪肉厚实瘦肉偏多，兼且还有浓郁的姜味，皮薄馅大，看着就忍不住的流口水。

柳君雅虽然马上就想吃，但他还是先去后门寻找。

结果没寻到什么人影，就地上一串的动物脚印。

柳君雅虽会熬鹰，但他到底不是正经的猎户，小时候没学过怎么分辨脚印。

这一连几日来烧火做饭或端茶倒水，果不然是让郑闲说中了，那狐狸来报恩了吗？

柳君雅心里想着，明天无论如何都得跟郑闲说说这件事了。

可到了次日，反倒是郑闲的家人上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