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翻了两道沟，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到山下的村子里找了个赤脚大夫，买了几样草药，草草的包扎起来，将狐狸带回所里。

从此以后，狐狸一直在所里呆了三年，给苏队平静而单调的生活带来许多乐趣，伤好了也不肯走，整天价满院子撒欢，有时候还能叼回来山鸡、野兔什么的供所里的同事打打牙祭。

下乡的时候还非要跟着，有几次嫌麻烦，硬锁在办公室里，可它总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出现之后，也不急着过来，蔫巴巴地跟在后面，明显的不高兴，直到苏队喊它一声，才兴高采烈地过来，欢快的围着苏队打转。

所里的同事们说，这家伙，除了不会说人话，聪明的都快成精了，有一次开玩笑，所里的同事小谢叫了一声“苏嫂”，狐狸居然高兴得不得了，破例表演了半天拿手绝技，转着圈儿叼尾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从此以后，所里的兄弟都把这狐狸叫苏嫂，有时候不这么称呼，它还不肯过来。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苏嫂”越发可爱，越通人性，不过非常奇怪的是，每天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总有人能看到“苏嫂”静静的爬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发呆。

大家为这件事猜测了许久，众说纷纭，有说”苏嫂”思春的，有说”苏嫂”天性如此的，莫衷一是，不过时间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也见怪不怪了。

三年后的一天，苏队终于梦想成真，经过不懈的努力，调令下来了，他被调往龙州市警察局工作，临走的前几天，不断地送别酒，大家都为他祝福。

”苏嫂”也好像知道了什么，越发依恋苏队，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简直就是寸步不离，甚至一改多年的毛病，晚上也不肯再看月亮，在苏队准备材料的时候，静静的蜷伏在脚下，苏队睡觉的时候，总是它第一个跳到床上，赶也赶不走。

那几天晚上，春梦特别多，总能梦见一个美丽的几乎没有人间烟火气的白衣女子，女子杏目樱唇，发髻高挽，美丽的脸庞上总是阴云不散，俩人在一起做很多事，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心里常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工作交接完毕，送行酒也喝得差不多，终于到了去市局报到的时候，临走的时候，苏队谁也没叫，独自把”苏嫂”送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每次离开，”苏嫂”都默默地跟在身后。

几次三番，苏队再也忍耐不住，指着”苏嫂”骂道：

“你不过是个畜生，跟着我做什么，操，还真当自己是苏嫂了，老子做梦都想调到城里，总算如愿以偿，应当为我高兴才是，可你成天哭丧个脸，给老子吊丧阿。

回你的山里去，那里才是你应呆的地方，跟着老子有什么好，老子一个小警察，成天屁股后面跟一只狐狸，象什么话儿，快滚，老子不想再看到你了。”

几句话骂完，发了狠心，掉头下山，走了好远好远，偷偷回头，发现”苏嫂”还静静的站在山梁上，它好像明白了苏队的意思，再也不跟过来，只是默默地目送苏队，

其实说实话，苏队也舍不得，但是城里终究不比农村，单位狭小的办公室，连人都住不下，哪里还有地方养宠物，于是强摁住过去抱着”苏嫂”痛哭一场的念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好远，突然听到山上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在天地间回荡，天哪，这是”苏嫂”发出的声音，哀伤莫名，让人闻之心碎。

……

多年以后，苏队先后经历过户籍警、治安警、预审警、刑警等诸多警种的变迁，最终终成正果，任命为龙州市刑警大队大队长，和一般人一样，走过了娶妻生子等种种过程。

凭良心说，现在的妻子善良贤惠，操持家务的确是把好手，儿子苏北湖虽然调皮一些，但还算得上争气，现在就读于国内某知名大学，据说还有出国留学的希望，相对而言，生活过得也算美满，可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静下来扪心自问，也许就是因为”苏嫂”临别时的一声长啸，一想起它，心里总涌出一种酸涩的感觉。

刚来的几年，也曾给所里打过电话，拐弯抹角问“苏嫂”的消息，所里同事说，自从苏队走后，“苏嫂”再也没到所里来过，只是每天深夜，总会听到山上传来凄厉的长啸，好像在哭，哭的人心酸不已。

而小谢一打电话就告诉他，整个辖区的老百姓一有什么困难，总会见到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出手相助，事情结束后，又飘然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白衣女子是哪里来的，村上的人都怀疑白衣女子不是凡人，而是天神在保佑村民，因为见过白衣女子的人都说，白衣女子美丽的不带一丝烟火气，而且脸上永远有淡淡的哀伤。

苏队每次听到这些故事，都会莫名其妙的想起曾经于梦中交合的女子，然后把白衣女子同“苏嫂”联系到一起，他总在心里想，难道自己真正爱的是“苏嫂”，是那个白衣女子，自己进城以后一直郁郁寡欢，莫非与这段荒诞的恋情有关，不过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按照自小接受的教育，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

渐渐的，所里人事变迁，电话也越打越少，天平山成了伤心之地，非特殊情况，轻易不肯回去，而且，所有的事情他一直闭口不谈，成了深埋于心底的秘密。

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完全变了，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充满了荒诞、古怪，如果推论不错，根本就不是人类所为，那么神仙鬼怪是真正存在的，既然如此，或许应该再到天平山走走，没准还能再见“苏嫂”一面，了却多年的心事，顺便寻求到有价值的帮助。

想到这里，苏队的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轻松无比。

第二天天一亮，苏队精神抖擞的从办公室出来，几个心细的队员发现，一向不注重仪表的苏队不但换了一身漂亮的行头，就连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二次焕发青春。

有人凑过来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苏队，相亲去啊。”

苏队两眼一瞪，颇不耐烦地挥挥手，喝道：“滚开，毛头孩子懂什么呀。”

于是整个队部响起轻松的笑声，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气氛。

由于是去求证一件荒诞不经的事情，这一回苏队谁也没带，独自一人到超市买点东西，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开车出发。

汽车一路飞奔，逐渐由喧嚣驶向平静，心情也随之复杂万分，“苏嫂”啊“苏嫂”，时隔三十多年，究竟能不能找到，梦里曾让自己心酸的白衣女子和村民奉若神明的白衣女子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

大约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天平山到了，盘山而上的公路两旁，一面是光秃秃的山，一面是很深的沟，偶尔还可以见到几株覆盖着积雪的树，路面上的冰溜子在暖日的映照下发出黝黑的光，三十多年了，这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亲切。

苏队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拐几个弯后顺山势而下，最终在山洼的一处小镇上，找到了当年曾经工作过的警察所，现在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

一户农家小院，破旧的土坯房已经换作砖混结构，整个院子干净、整洁，径直将车停到院子里，找到所长，委婉的说明来意，无非是有个案子和天平山有关，要下去调查调查，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此行的关键目的是看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仙，传出去岂不笑掉大牙。

所长是个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对大名鼎鼎的苏大海仰慕已久，自然全力配合，一再承诺，需要谁只管开口，所里大力配合。苏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踌躇半晌，方才犹豫着说道：“要见见所里的老谢。”

所长为难的说道：“老谢前几天到二十多里外的水家岭去了，就是现在打电话，最快也要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才能回来。”

苏队知道，水家岭分布在小镇对面的山上，上下只有一条羊肠小径，有几处甚至像要和人比身高似的突兀而起，根本不能通车，基本要靠步行，晚上能赶回来，几乎就是不允许人家在路上休息，看来所长不知道自己找老谢什么事儿，打算要给人家下死命令。

于是赶紧解释，有的是时间，并不着急，让老谢先住在村子上，自己准备准备，明天过去找他也不迟，反正打算去的地方要翻几座山，带着老谢，怎么着也方便一些。

因为老谢，当年的小谢和苏队是同事，“苏嫂”这个名字就是他起的，是苏队回城后不多的几个联系人之一，曾经也调到城里，可工作了没几天，就说自己什么都不习惯，还是到天平山自在些，这句话不要紧，使他天平山整整呆了近三十年，也孤单了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没娶，据说膝下有一个养女，现在在龙州市上大学，不过，苏队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