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老百姓，今儿真高兴……”林一韩嘴里哼着歌，蹦蹦跳跳的跑到棚户区西南角的卫生所。

卫生所只有一名大夫，姓王，眼瞅着就要退休了，医术也不咋地，也只能看个伤风感冒拉肚子的小病。

王大夫像往常一样，泡了一大茶缸浓茶，边看报纸边抽烟。

林一韩像一阵风一样跑了进来，进屋就对着王大夫鞠了个躬，“王爷爷，我妈发高烧了，能不能请你过去帮她打一针？”

王大夫实在是不想动弹，但是架不住眼前这个小人笑得那么甜，说话又中听。

他叹了一口气，背起医药箱，跟着林一韩出了门，边走边说，“肥蛋，你乐什么？你妈都有病了，你还这么高兴。”

林一韩回头，甜甜一笑，“王爷爷，有病不怕，只要你去，保准药到病除。”

一句话就把王大夫哄的眉开眼笑，“这孩子，嘴像吃了蜜一样，说话这么好听。”

他伸出手摸了摸林一韩的脑袋瓜，打趣道，“肥蛋，你以后吃饭得多吃点，多长点肉，不然都白瞎了你这个小名。”

林一韩顺势拉住了他的手，“王爷爷您走快点。”

“好，好。”马上要退休的王大夫，被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哄的都要找不着北了，当时就加快了脚步，到了林家。

韩月娥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昨晚在小树林吹了一夜的风，冻感冒了。

王大夫大病治不了，对这种小病还是有点办法的，先是给韩月娥打了退烧针和消炎的庆大霉素，又留下一包药片。

王大夫收拾好医药箱，扔下一句话就走了，“肥蛋，等你妈病好了去卫生所把药费交了。”

“王爷爷慢走。”

蜷缩在被窝里的韩月娥，因为高烧的原因双颊如火，闭着眼睛不时发出一声**。

林一韩却不担心，跟死亡相比，一场高烧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又往灶坑里添了一些煤，让屋子里暖一些，然后倒了一杯水捧到妈妈跟前。

“妈，你喝口水。”

韩月娥勉强睁开眼睛，微微欠起身喝了几口热水又躺下了。

退烧针的效用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她现在还是冷的难受。

林一韩拔下昨晚插在窗缝里的糖葫芦，送到妈妈嘴边。

“妈，你吃一颗糖葫芦，病就好的快。”

“妈不吃。”

“你就吃一颗，就一颗。”林一韩撒起娇来。

韩月娥没办法，只好咬了一颗糖葫芦。

林一韩把妈妈的被角掖了掖，“妈，你睡一觉吧，我先出去了。”

他揣着那三十二块钱，背着小布兜，拽着一辆小车走出了家门。这辆小车还是他爸爸活着的时候给他打的现在家里吃的没有了，烧的煤也要见底儿了，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些生活用品置办齐。

他先去了山嘴子入口处的煤场，买了五块钱的煤，又是一通好话，煤场的齐大爷主动提出把这些煤拉到他们家院里。

林一韩一鞠躬，“谢谢齐大爷了，等我将来长大挣钱给你买酒喝，那我先走了。”

“整个山嘴子嘴最甜，最爱笑的就是肥蛋。”七大爷乐呵呵的看着林一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笑容渐渐消失，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命挺苦，早早就没了爸，孤儿寡母的活着不容易，以前他爸在的时候这小子可胖了，要不怎么叫肥蛋呢，你看现在瘦的，都成龙了。”

整个山嘴子的人都挺同情韩月娥和林一韩这对孤儿寡母，平时也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但是那个时代家家都没有余粮，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又能帮多少呢？

从煤场出来，林一韩拐了个弯儿，又去了供销社。

站在比他还高的柜台前，林一韩仰着头，两只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五婶，我要买一罐麦乳精，再来一瓶桃罐头，有鸡蛋吗？给我来十个。”

卖货的五婶吓了一跳，“肥蛋你有钱吗？买这么多好东西干嘛？”

这年头麦乳精和罐头都属于奢侈品，寻常老百姓家哪舍得吃这个。

“五婶，我妈有病了，我买这些是给她吃的。”

五婶顿时紧张上了，“肥蛋，你妈怎么了？要不要紧？”

“没什么大事，应该是昨晚冻着了，王爷爷已经给他扎完针了，休息一天就好了。”

五婶手脚麻利地把林一韩需要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摆在柜台上。

一算账，这些东西总共是四块一。鸡蛋五分钱一个，十个就是五毛钱，山楂罐头八毛钱一瓶，最贵的是麦乳精两块八一罐。

林一韩付了账，把这些东西放进小车里，又去了供销社隔壁的粮站。

“小李哥，我要买粮。”粮站的柜台实在太高，林一韩翘着脚都看不到里面的人。他努力的伸着小胳膊，手里拿着粮本。

粮站的小李特意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接过林一韩手中的粮本。

“肥蛋，还是老规矩吗？把大米白面换成玉米面和高粱米？”

这年头城市居民吃粮是要凭证供应的。像林月娥这样的成年人每个月供应十五斤大米，十五斤白面。林一韩是小孩，供应减半。

这点粮根本就不够吃，所以一般的人家都把细粮换成粗粮，这样能多出不少。

山嘴子是革安的贫民窟，而韩月娥家又是山嘴子最穷的人家，平时根本舍不得吃大米白面，都是换成玉米面和高粱米，这样能多吃很长时间。

所以小李才会这么问，哪知道林一韩摇了摇头，“不了，我妈生病了，这次我全换细粮，让她吃好一点。另外，小李哥，我还想买两扎挂面，这是粮票。”

小李叹了口气，弯腰抱起林一韩，“肥蛋，如果将来小李哥有孩子，也像你这么孝顺就好了。”

“一定会的，小李哥，你人这么好，将来肯定找个大美女结婚，生了孩子也是又聪明又漂亮。”

林一韩这张小嘴把小李逗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他在装粮的时候特意多装了一些。将近五十斤的粮食把林一韩的小车装得满满当当。

林一韩看了看小车，又看着看自己瘦得像嘎豆一样的身材。

这么多东西，一次肯定是拉不回家的。

“小李哥，你先给我卸下去一半，我一会儿再回来取。”

“肥蛋儿你就放这吧，我晚上下班给你捎家去。”

林一韩摇摇头，“不用了，小李哥，我拉两次就好了，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做吧！”

林一韩弯下腰，将小车的绳子搭在肩膀，使足了力气向前走去。

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装了二十多斤东西的小车沉重得像一座山，林一韩涨红了脸，一声不吭抿着小嘴，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北风停了，太阳出来了，虽然空气很冷，但林一韩的心是热的。

只要妈活着，这个世界就是最美好的，别说山嘴子坑坑洼洼的烂包路挡不住这个孩子前进的脚步，就连最高的山，最宽的河也不在话下。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林一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