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反而在老婆子的手上拍了拍，无声的安慰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老妻，早已心意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婆子看着村长坚毅的目光，无奈地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身返回屋内，很快又再次出现在院子里，只是手中多了一根沾满面粉的擀面杖。她走到院子角落里的大水缸旁，用飘在水面的葫芦瓢舀起满满一瓢水浇在擀面杖上，擀面杖顿时露出原本的模样。

这根擀面杖不知是何材质制成，黑漆漆的，泛着油亮的光。老婆子以村长为圆心，用擀面杖在周围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形，正好把村长围在中间。做完这一切后，老婆子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腰杆笔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村长看在眼里，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握着烟枪的右手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烟枪外面包裹着的铜皮竟然裂开了，露出里面和擀面杖相同材质的烟枪。而铜皮掉落时化作铜粉随风洒落在地面，很快被扬起的黄尘覆盖消失。

村长爱惜地抚摸着烟枪，喃喃道：“要辛苦你了，老伙计。”烟枪也在嗡嗡作响，似乎在回应村长的话语。

村长不再犹豫，朝着老婆子所在的方向点点头后，左手中指食指并拢，指向眉心，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一条乳白色的丝线从眉心缓缓出现，被接引到烟枪上。烟枪接触到线后，竟笔直地朝着上方天空飞去。

与此同时老婆子也动了。只见她双手将擀面杖横放离地面一寸的距离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大喝一声“起”，圆圈处幽光闪烁，一道无形的领域从圆圈处升起，笼罩着村长，直通云霄。

烟枪升至正在扩张的中型黑洞的下方悬浮着，任凭黑洞拼命地吞噬吸引也巍然不动。村长突然变换了咒语，全身笼罩在深厚的功德金光下，连接着烟枪和村长的丝线传送金光至烟枪上。紧接着烟枪也被金光环绕，通体的黑漆色褪去，露出刻在烟枪杆上金色的龙纹。

随着金光越来越多，龙纹似乎活了过来，慢慢从烟枪上脱离而出。黑洞似乎感受到危机袭来，死命吸收周围的黑洞能量，释放出大量黑气凝结成一条蛟龙模样，朝着还未成型的金龙碰撞，企图把金龙扼杀在这里。

然而金龙虽未成型，只形成半边身体，但随着成型的一枚龙瞳缓缓睁开看向蛟龙，蛟龙哀嚎一声，瞬间一只黑气凝结的爪子消散无踪。而村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仍然坚持输送功德金光。

蛟龙吃了个亏，竟然学精了。它围绕着金龙的半身之躯，不与金龙正面碰撞，反而时不时吞没周围的微小的金光和黑气，让金龙自顾不暇，畏首畏尾。而且随着村长金光输送的数量越来越少，金龙不但凝结不出另外半边身体，反而越来越小，似乎有消散和被蛟龙吞噬的趋势。

村长感应到金龙的虚弱现状，心中大急，加之蛟龙突然将利爪抓向金龙的尾巴，金龙一时不查，让蛟龙得手了。

“噗”村长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发白，花白的头发瞬间被银色晕染，一阵风过，头发竟掉了大半。村长只觉眼前一片血色，黑暗扭曲，朦朦胧胧不知所措。

蓦然一声凤鸣响起，驱散了村长的倦怠。村长定睛一瞧，一只闪烁着功德金光的凤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绕着村长的丝线直冲云端，奇怪的是凤凰的周身金光中竟然有熊熊紫色烈焰燃烧。

村长诧异的回头望去，他看到老婆子脸色煞白，平静地望向他，沾着面粉的围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双手持擀面杖一端，另一端则对准圆圈处，向领域输送金光和紫焰。擀面杖在功德金光和生命之焰的输送下也褪去了原本的黑漆色，露出晶莹剔透的莹莹白光，涌动着金色和紫色，美丽而危险。

她朝着村长扬了扬嘴角，轻声说：“老头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尽力做好。”

“罢了，罢了。”村长苦笑着点点头，突然周身的气势大涨，以丝线为引，燃烧自身寿命，一道紫光冲天而起，汇入金龙体内，金龙发出一阵龙吟之音，拼命一挣，一条完整的金龙出现在空中，与赶来的凤凰一起迎战已然庞大凝实的蛟龙。

有了凤凰的加入，金龙压力顿减。尽管黑洞不断给予蛟龙黑气支撑，但仅仅是两个回合，蛟龙就落于下风，它有些慌张，虚晃一招，刚想退回黑洞中，却被金龙包抄封住了它的退路，而凤凰则冲上前去，啄伤了蛟龙的一只眼睛。

金龙趁蛟龙疼痛难忍，嘶声咆哮之时，张开金色大口，一口吞噬了蛟龙的尾巴。黑气在金龙体内横冲直撞，想要侵占金龙的躯体，可是随之而来的紫色火焰一沾上黑气就被净化成金光，反哺给金龙。

凤凰牵制住蛟龙的前半边身体，时不时啄伤或抓挠蛟龙的身躯，让它自顾不暇，最终整个被金龙吞噬殆尽。

黑洞见势不妙打算开溜，可金龙和凤凰交织合体，化作一团金中带紫的耀眼光团直直地朝着黑洞冲去。两者碰撞出璀璨壮丽的光辉，苍穹之上辉映着，如烟火般绚烂多姿，擦出漫天的色彩纷纭，宛如孔雀开屏，蝶翼飞舞。继而形成一道亮眼的弧线，似是掩去星月的光辉。弧线扩展开来，犹如彩绸或缎带抛向天空，上下飞舞、翻动，呈现出紫色、深红的色彩。

中型黑洞就在这极致的视觉盛宴中消失了，是彻底被填补了。天道似乎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用金光继续修补不断浮现的小型黑洞和裂痕。

而在中型黑洞被填补的刹那，领域已然破碎开来。小院里，两个已经秃头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坐在泥地里，墙边是一绺绺银白色的头发。天空投射的微光透过乌云照在两个苍老的如同百岁的老人脸上，两双混浊不堪的眸子里盛满了欣慰和笑意。

“真美啊，你说是吧，老婆子”村长盯着天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嗯，很美。”老婆子似是累了，懒懒地应和了一声，把头靠在村长背上，双手抱着村长的腰。

“此一战，又能拖住异界侵蚀稍稍久一点了，应该能让孩子们成长起来吧。”村长不在意地用发黑的袖子摸了摸嘴上的血。

“嗯，会的。”老婆子紧紧抱着村长，似乎想用自己脱力的双手支撑起村长佝偻的背。

“还真是老了啊，咱俩不服老也不行，想当初咱俩联手，叱咤风云，现在就只能这么狼狈的坐着。”村长似乎是想到了当年的英勇，开心地笑了起来。

“嗯，是啊。”老婆子可能是真的累了，双手虚虚的从村长的腰间滑落。

“老婆子，咱俩稍微休息休息，一会儿得起来做饭干活呢。”村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是得把那只公鸡宰了，等小温和陈家小子下山来好招待。”

“嗯。”老婆子应了一声没有动弹，可能是在想些什么。擀面杖静静地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旁边就躺着掉落下来的烟枪。

“你说咱们怎么跟儿子儿媳解释啊？”村长似乎有些苦恼。

“……”

“狗蛋呢，他又带着小屁孩儿去哪里玩了？也不知道着家。”村长自顾自地说着。

“……”

村长只觉老婆子在背后慢慢滑落，挣扎着想要回头，可是就连最基本的动作也无法完成了。

村长竭尽全力挪转了半个身体，把操心念叨了一辈子的，现在安静了的老婆子半抱在怀里，用干瘪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老婆子干枯而安详的面容。

“你啊，什么事都要强，就连等我一等都不肯，你就不觉得孤单。”村长喃喃自语，捧着老伴的脸亲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老伴大半个身体移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爱干净，别让泥土弄脏了你的围裙。”村长躺在地上，他似乎看到老伴在奈何桥边向他挥手。他半搂着老伴，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过一会儿，烟袋和擀面杖同时发出一阵悲鸣之音，同时碎裂开来，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也恢复不了。

差点被宰的大公鸡昂首阔步的在碎片旁走来走去，好奇地啄了啄，歪了歪脑袋，又昂首阔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