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师兄回来了！”

爽朗的声音传入私塾，正授课的夫子与听课的顾卿离皆望向对方。

“夫子~”顾卿离巧笑嫣然，小脸上的笑容格外纯真。

夫子却是连忙摇头:“今日万万不可，天主吩咐下来的课业你尚未完成，若是又偷跑出去，被她知晓了，可少不了一顿训。”

“课业明日完成尚可，但师兄们下山修行、三个月才得回九重天一次，若是就此错过、岂不可惜？难道夫子忍心看着阿离往后茶饭不思，思念师兄们成疾吗？”

顾卿离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夫子最是瞧不得。

“半个时辰就回。”

“多谢夫子。”顾卿离起身，朝着夫子端端正正的作了一个揖，然后一溜烟的功夫就跑没影了。

夫子默然的拾掇着桌上的典籍。今日的授课怕也就是到此为止，小野猴子这一去，断然是不会回来的了。

一行白衣飘飘的少年郎井然有序的单膝跪列在圣火堂殿前，左手执剑、右手握**叉于胸，挺直背却垂着头:“参见师父，问师父安！”

坐在上首的顾若玄玉手微微扬起，“起吧。都回了吗？”声音响彻整个圣火堂，久久不散。

为首的大弟子是顾卿峰，只见他上前两步，微微颌首:“回师父，除了前往紫荆村的小十，其余师兄弟都按时完成修行，已然到了。”

“卿义那边，是何事耽搁了？”

“紫荆村前段时间突发山洪，村里人要筑桥修坝，小十想留下来帮忙，故修书一封送与我，让我回来复命之时告知师父。按日程算来，小十后日便能回来给师父请安。”

顾若玄了然，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修行这一路辛苦，你们都在山上多待些时日吧。”

“多谢师父。徒儿告退！”

几人动作整齐的退至圣火堂门口，才转身退了出去。

“卿源师兄！”

顾卿离的小脑袋从圣柱背后探出，被叫了一声的顾卿源看到，立刻喜上眉梢。

“阿离！”

顾卿源的声音让其他师兄们也驻足不前，纷纷转身朝她走来。

捏捏她的小脸，摸摸她的小辫，不过半响，顾卿离白嫩的小脸竟被捏得通红。

“大师兄，你看师兄们都欺负我！”顾卿离躲在顾卿峰的身后，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眼睛滴溜的盯着对面的师兄们，那模样看上去是既可怜又可爱。

顾卿峰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挥手让师弟们都退下，“都轻些，看把我们阿离的小脸都捏红了，回头师父看见，又该心疼了。”

“大师兄，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阿离的脸从小便是如此，不出半柱香的时辰，就会自己白回来了。”

“二师兄！”顾卿离像只炸毛的小猫，气嘟嘟的样子逗笑了众人。

见目的达到，二弟子顾卿雨也不再停留，大笑着往龙腾苑而去，“阿离，待师兄休息好了，再来陪你。”

为了能在今日赶回九重天参拜顾若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日夜不休的赶来，既然能在山上多留几日，他们有的是时间陪伴她。

师兄们陆续离开，最后仅剩五弟子顾卿源跟大弟子顾卿峰。

“阿离，最近山上可有何事发生？”

上山这一路，顾卿峰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以往每次回来，右护法都会在山口测试他们剑法是否有所精进，今日竟不曾看到。

顾卿离歪着脑袋仔细回想，“五日前天镜湖上飘来一个男娃娃，这算是奇怪的事吗？”

“有外人从天镜湖进入？”这种事情顾卿峰是闻所未闻啊。

“他可凶了，第一次醒来就把我给咬伤了，后来他被萤祁师叔带去月幽阁休养，我也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昏迷当中。

这样说来，顾卿峰也就明白了。

“卿源，等下送阿离回去，我去一趟紫烟阁。”

目送顾卿峰离开，顾卿源这才毫无顾忌的抱起她，随后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上面赫然雕刻着一条锦鲤，一眼看上去生动活泼，竟如真的一般，那是顾卿离最喜欢的小物件。

“哇，多谢卿源师兄！”顾卿离收下玉佩，捧着顾卿源的脸颊“吧唧”亲了一下，“我就知道，卿源师兄对我最好了！”

顾卿源甚是无奈:“阿离，师兄对你说过，女孩子不可以如此随便。”

“对师兄也不行吗？”

“不可。男女终有别，不可逾矩。”

顾卿离的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总觉得这次回来，五师兄有些不一样了。

“师兄，下山修行可有发生什么趣事？你讲给阿离听听，好不好？”

顾卿源听到“修行”二字，嘴角竟不自觉的上扬，“等你十岁之后，师父也会准你下山修行，到时会发生什么样的趣事，便只有你自己知晓。”

“对阿离也不能说吗？”顾卿离有些伤心，以前的卿源师兄，是不会有事瞒着她的。

“天下事，有可说、有不可说，能说之事师兄从不瞒你，可不能说之事，阿离也不要多问，可好？”

顾卿离把头轻轻的靠在顾卿源肩上，小小的玉臂搂住他的脖颈。

“师兄不想说，阿离便不问，等师兄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阿离。”

“阿离真乖。”

紫烟阁是九重天女弟子们修习内功心法的地方，她们每日都会在此打坐三四个时辰。

“卿欢。”

顾卿峰在紫烟阁外等了许久，才看到打坐完毕走出来的顾卿欢，距离上次相见已过去三个月，拜见完顾若玄后，他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打坐的师妹们，顾卿欢低头朝他使了个眼色，“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落欣亭，顾卿欢没有开口，只是倚着栏杆坐下。

“三月未见，你清瘦了许多。”

他的声音犹如白驹过隙，虽轻、但柔。

一支碧玉簪子悄然插入发间，顾卿欢抬手，却被顾卿峰轻柔的握住。

“这次下山修习，途径杏园村、见过你家人。”

“他们可都好？”顾卿欢的语气里满是欣喜，她自五岁上九重天，每隔三年才得回家一次，她迫切的想知晓家中人的情况。

顾卿峰在她身侧坐下，“伯父身体有些旧疾，每到寒冷之时便会复发，家里的田地都由伯母跟舍弟看管，你倒也无需担心。”

“父亲的身体向来如此，连师父也没有法子，倒是苦了母亲跟阿驹，他今年也不过十岁，真是难为他了。为人子女，却不能在二老身旁侍奉，着实有些不孝……”

“卿欢，你怎会这般看待自己？他们二老托我给你带话，家里一切都好，让你无须牵挂。”

顾卿欢眼里泛起泪花，当初天主修行途中经过杏园村，救了险些被山中野狼撕碎的父亲一命，尽管身体留下旧疾偶尔会复发，但至少命是保住了，从那之后，她便改名顾卿欢，跟在了天主左右。

顾卿峰想起小师妹说的话，来找顾卿欢也有一个原因是为此事。

“听说山上来了外人？”若是外人能进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也能寻到出去之法？

“不是来，是不知从何处飘来的。”

“此话怎讲？”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按三师妹的说法，他应当是从天镜湖洞口处飘来的。”

俊朗的眉峰深深皱起，天镜湖平日是能在源头处看到一个不大的洞口，但若是雨季涨水，这个洞口会被完全封住，这么看来，这个洞口确实有些古怪。

像是猜到顾卿峰的想法，顾卿欢连忙开口打消他这个念头，“师兄，万万不可生出别的心思！别忘了师父说过的话，若是有人暗中寻找九重天的出口被她知晓，她必定废其武功，将其赶下山去！”

“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这么做。”

南宫珏三日前就已经醒了，右萤祁对他很好，除了每日用内力帮他调理，还亲自为他煎药，但就是对他的问话爱答不理。

“该喝药了。”他出神之际，竟没注意到右萤祁端着药来到身侧。

“这药，到底是什么？”每日一问，这药真的很难喝，又臭又苦、还带几分腥味。

右萤祁拉过衣袖安静的擦拭着手上的药渍，还是闭口不言。

算了，反正他也习惯了。

双手端起药碗，憋着气、仰起头一口喝下，然后实在挡不住那药冲上来的后劲，接连干呕好几次。

右萤祁看着也着实不忍心，从袖中拿出几颗蜜饯递给他，“含在口中，会舒服一些。”

南宫珏伸出小手接过，也不多问直接拿起一颗塞进嘴里。

“你倒是胆大，也不怕给你的是毒药。”

“你若要毒死我，有的是办法。”

右萤祁很是好奇，因为对面的小孩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只有五岁的样子，跟他对话就像同龄人之间交谈一般。

“你今年到底多大？”

“我说过了，去年阳月刚满六岁。”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看他两侧脸颊都被蜜饯撑得鼓鼓的，那模样甚是可爱，右萤祁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被他轻轻侧身闪过。

他这个动作，让右萤祁联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好多年前的玩伴。

“小子，南宫问天是你什么人？”

南宫珏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极为震惊。与外界的乱世不同，这里安静祥和，简直就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但为何面前这位白发苍苍、却在脸上看不出岁月痕迹的人会问起这个名字。

“你怎么会知晓这个名字？他是我太爷爷。”

是了，右萤祁这才想起来，他们隐居在九重山近乎百年未出，外面的世界必然朝代更替，那个人也有了后人这并不足为奇。

“喂，你还未曾告诉我，你怎么会知晓我太爷爷的名字！”

右萤祁没有回答他，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眼前。

这百年的安宁，终有一天会被打破，右萤祁现在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