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房顶上的破洞洒下，芸娘的动作很快，宁安和三花面前的小木桌转眼就摆放了三菜一汤加上三个大馍馍，这就算是芸娘精心为三人准备的晚饭。

宁安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面色有些凝重，他觉得自己离开孙思邈的药炉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

一盘蒸的白猪肉，肥腻腻的样子实在是不敢恭维，再加上两盘蒸野菜随意地放在土陶碗中，浓郁的土腥味和猪肉的骚气刺入鼻喉，让宁安忍不住想要呕吐。

大唐百姓就吃这？

看着面前的三盘菜肴，宁安甚至有些怀念起孙思邈给他熬的中药，他觉得这三道菜和毒药应该没什么区别，吃下去怕是又得在孙先生那里待上几天了。

宁安皱着眉头，看着身边跃跃欲试，表现兴奋的三花，宁安知道这真得就是大唐百姓的一餐，甚至有可能是极为豪华的一餐了，只要看着身边三花那已经流出来的口水，这结果显而易见，宁安不敢想象这娘俩平时究竟吃的什么东西。

宁安将脑袋埋下，小心地拿起一个粗粮馍馍，慢慢啃起来，虽然这馍馍也很咯牙，但宁安觉得应该比那三个菜要安全的多。

“安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芸娘担忧地看着宁安，宁安虽然落难，但这三天来，芸娘每日都能看到宁安和孙思邈相谈甚欢，在芸娘眼中，宁安比那些大家公子还要博学许多，否则一般人哪能和孙神仙这样的人物谈得兴起。

为了准备这顿饭，她可是煞费苦心，专门到集市上去买了一点猪肉，就是为了给宁安一个好印象。

大唐不兴吃猪肉，一般招待客人都是用羊肉，但农民贫穷，平日里莫说是吃肉，便是吃饱都艰难，芸娘准备的这一点肉食已经是芸娘从指甲缝里抠出来的了，否则小三花也不会看着到猪肉就流口水。

可是看宁安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愿吃她特意为宁安准备的肉食，这让芸娘担心宁安吃不惯猪肉这样的贱肉。

“阿哥，你吃吧，三花不吃了。”听到母亲的话，三花也赶忙停了下来，将筷子上夹着的一大块白猪肉捻到宁安的碗里。

宁安看着面露忧色的母女两，知道今日这三碗毒药怕是跑不掉了，硬着头皮将碗中的猪肉捻到嘴里。

一口下去，首先是肥，肥的流油，然后是一股浓重的腥臊味，好不容易撑过了这两种滋味，又出现一股非常诡异的酸臭味在嘴间流动。

酸臭味，宁安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地最恶心的味道，不是臭豆腐那样的香臭，就是纯粹的酸臭味，最让宁安绝望的是这猪肉里面没有一点盐味的存在，这让宁安想要强忍着吞下去都做不到。

“呕，呕，呕。”宁安捂着嘴跑出了门外，呕吐声不绝于耳，吓得屋子里的母女俩赶忙跑到他身边，生怕宁安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又萎靡下去。

“安哥，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那肉有问题？不对啊，三花也吃了，不该有问题啊。”

“阿哥，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三花啊，我......我去找孙神仙来救你。”

母女两看着宁安呕吐的样子实在是慌了神，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咳咳，三花，别去麻烦孙先生，阿哥没事，只是吃不惯饭食。”见三花已经要去寻孙思邈了，宁安赶忙拉住了她，示意自己无碍。

“哎呀，安哥，你真得没事吧，都怪我，早知道就不买猪肉了，你怎么样，要不我再去给你熬一碗粥？”见宁安情况好转，芸娘赶忙将宁安扶进了屋子，她刚才实在是吓惨了。

“咳咳，芸姨，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事，可能是大病初愈，吃不惯油腻的东西。”

宁安被母女两搀扶着坐到椅子上，他现在实在是不敢吃芸娘给她做的东西了，但又不想拂了芸娘的好意，只能先安抚住芸娘。

“对了，芸姨，你的猪肉是怎么做的？为什么我刚刚没有吃到什么盐味？”宁安抚着胸口，询问道。

“安哥，对不起啊，家里穷，实在没钱买盐，你要吃的话等过两天我的绣布卖出去再给你买些回来。”

芸娘面色一红，宁安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听出来宁安是吃不惯自己做的农家饭了。

事实上她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之前费心准备肉食便是有此原因，宁安既然识字，谈吐也大方得体，说不定真得是什么流落在外的大家公子，平日里锦衣玉食，没过过苦日子。

“啊！芸姨，你误会了，我只是问一下，没有怪你的意思，芸姨能收留宁安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宁安哪里敢有嫌弃之意。”

宁安见芸娘误会赶忙解释道，但芸娘依旧面露苦涩，这没有办法，事情的起因的确是宁安吃不下芸娘做的饭食，哪怕宁安竭力想要挽救，也没办法绕开。

“对了，芸姨，你刚才说买盐？家里平日里难道没有盐吗？那你们平日里吃食怎么办？”见没办法解释，宁安也只能绕开芸娘的注意力，而且她也确实想要知道盐的情况。

古代的盐虽然金贵，但这里毕竟靠近长安，盐价应该比较稳定，而且隋唐年间，‘五步产盐法’已经出现了，按理说盐不该这么紧缺才是。

听芸娘刚才的意思，盐价好像很贵，要她将手上的绣布卖出去才能买盐，这价格有些离谱，芸娘作为豆角村数一数二的绣娘，她的绣布可是不便宜，否则怎么能一个人带着三花生活呢。

“安哥，你出身精贵，不知道也正常，这些年打了这么多仗，官家的盐供应将士都不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又哪里能有盐吃，平日里都是靠着醋布过日子的。”

见宁安连盐价都不知道，这更加让芸娘确定了宁安是个落难的大家公子，只能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希望宁安不要让她为难，硬要吃盐，她们娘俩可吃不起精贵的细盐勒。

“醋布？那是什么东西？芸姨能拿给我看看吗？”

宁安疑惑地看着芸娘，出身后世，他可不知道醋布这玩意儿，听芸娘这意思，大唐的老百姓平日里就是靠醋布补充盐分的。

对此，芸娘自然也不会怠慢，很快便拿着一团漆黑的布匹出来，毕竟宁安将来是要和她们娘俩生活的，这些东西迟早得适应。

酸臭的味道侵入鼻间，宁安拿着这所谓的醋布，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大唐百姓的穷苦超乎他的想象，现在宁安可以确认，这醋布就是刚才猪肉里酸臭味的来源了。

“芸姨，平日里你们就吃这种东西？”宁安不可置信地看向芸娘，芸娘以为宁安是不能接受接下来的苦日子，赶忙劝解。

“安哥，你不要怕，习惯了就好了，现在大唐要打仗，咱们这些老百姓也只能有这东西吃了，你放心，等过两年不打仗了，咱们就能吃上盐了。”

宁安的脸色有些苍白，感激地看着身边的芸娘，她对芸娘母女的生活终于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这对母女生活已经这样苦了，依旧愿意救下她，这样的恩情实在让宁安难以为报。

“芸姨，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让你们吃上盐的。”宁安低着声音说道，芸娘淡淡一笑，只当宁安在说笑，一个流落在外的孩童说让她们吃上金贵的细盐，芸娘自然是不信的，但芸娘还是不忍心打击宁安。

“好好，芸姨相信你，你先睡一觉吧，咱们明天再说。”芸姨淡笑着抚摸着宁安的头发，像平时安慰三花一样安慰宁安。

夜色渐凉，草屋中的三人很快便陷入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