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漆黑如墨，这是黎明即将到来的征兆。

长城绵延万里，将大地硬生生划出了界线。

从天空俯瞰，如一条巨龙盘踞于此。

长城上灯球火把如一片片龙鳞，点缀着万里长城。

燕国防守的长城段明显人员较为稀疏，远不如远处西侧那段长城防守严密。

许多将士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远方，气氛压抑而又沉重。

有老将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背后的方向，回过头时，目中带着决然。

纪晨立于长城上眺望妖族所在，心神悄悄勾连玄天鼎。

“主人！”

纪晨问道：“你那还存了些我前世的神力吧？”

玄天鼎纠结道：“主人，咱留存的神力是用来保护您的呢！那也是咱的老本！要是用掉的话……”

“用就用了！人命关天，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纪晨打断道。

“那您今后万一被仇家遇上……”

纪晨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抹追忆。

生命神虽然属于良善阵营，也是有仇家的。

事到如今，也不知当年那些跟他不对付的神灵是否还存于世间。

毕竟远古神战太过惨烈，众神殒落。

那一战打得大荒崩碎，幸存的神灵散落各处，生死不知。

生之界就是在一块大荒碎片上开辟的。

从那之后，他建立神国，孤立于混沌，再也没见过其他神。

无数岁月过去，若非玄天鼎提起，他都快忘记还有其他先天神这回事了。

不过就算遇上仇家，恐怕对方也想不到，生命神成为人族了吧。

“此事我已有决断，待会战起，你释放生命神力庇护人族一方，不计代价！听见了吗？”纪晨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

“遵命！主人。”玄天鼎顿了顿，问道：“您为何不直接灭杀了它们？这样岂不更简单些？”

纪晨轻叹道：“我前世不善杀伐，以生命之力杀敌事倍功半，况且，若是一口气灭杀大量妖兵，定会引起妖族高手的注意，咱们还是少生枝节，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吧。”

他何尝不想毕其功于一役？

怎奈纪晨如今只能依靠玄天鼎来使用神力，前世残存之力也是用一点少一点。

若是正面与妖族高手交战，消耗必然巨大，能否胜出暂且不说，关键在于他这是一锤子买卖，根本无法持久作战，一旦被敌人拖住，会极为棘手。

这一世的纪晨还没有真正开始修炼，如果因此事被妖族盯上，将后患无穷。

权衡利弊后，最好的选择就是用神力加持人族一方，庇护人族。

前世遗泽让纪晨对帮助燕国度过这次危机有十足的信心，旁人却不知情。

将士们安静地擦拭着武器，时不时朝长城外望一眼。

沉闷的气氛让空气格外压抑，不少人眼中带着决然。

没人愿意死，却要看死得有没有价值。

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

长城上汇聚了燕国近乎全部的可战之人，少数青壮随着百姓撤向西侧的大晋，成为燕国的希望，他们的希望。

这一战，是用在场所有人的命去拖住妖族进攻的脚步，换亲人们的活！

活下来的燕国人会被大晋和大魏瓜分，或成为两国的属民，或成为流民。

燕国领土也将易主，国之不复。

燕国人没得选！

将士们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如此恶劣的局面，却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死战！

……

昏黄的火光映照下，一队人马自远处长城巡视而来。

为首一人，白面短须，面容方正，顾盼间带着威严。

黑甲红袍，周身上下紧趁利落，胯下一匹神骏的乌雅马，托显着主人的身份。

燕王，洛山。

洛山策马行至近前，上下打量了纪晨几眼，道：“晨儿，你可知站在这儿，意味着什么吗？”

他自是知晓纪晨半日前曾身负重伤，却又和伤员营将士们一同奇迹般复原，如今终于亲眼得见。

纪晨以拳锤胸，行礼道：“末将纪晨，见过大王。”

洛山闻言，不由默然。

方才他以长辈身份同纪晨说话，而纪晨的回答却将自身放在了臣属的位置上。

态度不言而喻。

半晌，洛山才道：“你还年轻，是我们的希望，不该留在这。”

纪晨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语气铿锵，引得周围军士将目光投了过来，看向这边。

洛山跳下马背，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略微出神。

燕国局势已经恶劣到需要年轻一代站出来的程度了吗？

他抬眼扫过四周，惊讶地发现，这些军士的面庞竟然全都十分年轻，年纪与纪晨相仿。

他们本应该作为种子撤离才对！

“谁让你们来前线的！”洛山喝道。

“禀大王，我等自愿来此！有军令状为证！誓与燕国共存亡！”有年轻的百夫长回道。

洛山心中一凛，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不愧是我燕国儿郎！战后，我为你们庆功！有你们在，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

吼声震天！

事已至此，洛山还能说什么呢？

他何尝不知，此战几无胜算！

但作为燕王，作为领袖，绝不能未战先却，他会一直守在这，直至战死！

只是如此一来，这一战会断送了未来燕国崛起的希望。

洛山拍了拍纪晨的肩膀，温声道：“晨儿，来，随我走走。”

纪晨迈步跟上。

两人沿着石阶并肩而行，只听洛山感叹道：“没想到最后连你们都来了，此战结束，我怕是要成为燕国的千古罪人了！”

“这不是您的罪，是咱们所有燕国人的罪。”

洛山目中精光一闪，苦笑道：“是啊，弱小才是原罪！咱们燕国弱，妖族就盯着咱们打，反观大晋那边战事倒没这么吃紧。”

“大魏这么做，千宗盟不管吗？”

“管？大魏说他们新王登基，国内混乱，需要派兵镇压，今年没有余力派兵协防，这有理有据的，根本没有违反任何约定，你说怎么管？”

纪晨眉头微皱：“这不是明摆着让燕国战败，他们等着坐收渔利吗？明明还有不到三天！三天内妖族就会退兵！为何要将咱们陷入绝境？”

洛山用胳膊撑着城墙，幽幽道：“大魏派兵支援咱们，说是两国祖辈早年来交下的友谊，事实上，百年前开始，每年咱们燕国将士死伤都远高于大魏国，加上大魏每隔几年就会以各种由头多守一段长城，虽然咱们每年都能抵挡妖族的总攻，可慢慢的，咱们燕国防线却越来越短了。”

纪晨点头道：“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削弱咱们。”

“不错，我从师父手中接过燕国的时候，咱们只能勉强守住一半的防线了，这些年我鼓励生育、加强练兵，刚有了些起色……可惜，大魏没给我留下太多的时间。”

“如此说来，我猜大魏军队已经在燕南边境集结好了，在等着接手燕国呢！”

“是啊，前几个月妖族就消磨了咱们一半的兵力，即使算上伤员营刚恢复的三万人，按照往年情况，咱们守住三成防线已是极限！如今战线铺开……”

洛山话语顿住，看向纪晨。

“所以咱们这次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洛山面容严肃，“这是必死之局！你们都是燕国的希望，不该死在这！”

纪晨心中温暖，洛山说了半天，还在拐弯抹角的劝他离开。

“洛叔叔，放心吧！我爹给了我一件保命奇物！关键时刻我能保护一些人的！”

洛山闻言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宝贝？”

跟纪漠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还真没听说那家伙有啥宝贝！

他死死瞪着纪晨，好像想看出一朵花来。

纪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道：“老纪藏着一手呢！顺带着连功法一块给我了！”

洛山接过那本陈旧的书籍，略微翻了翻，是点苍剑派功法没错。

可是，藏一手这种操作明显不是老纪的风格啊！

不过洛山还是语重心长道：“晨儿，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希望你考虑清楚，此战……你一定要活下来！未来的燕国需要你们！”

“洛叔叔，我希望您也能活下来！”纪晨笑得灿烂，“燕国的未来不该压在我们这些年轻人身上！您想撂挑子，还没问问我们同不同意呢！”

洛山摇摇头，转过身，背过手，眼中带着落寞。

一如当年，师父把诺大的燕国交给了他，他现在又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一代又一代，何时是个头？

“是啊，老头子当年怎么也不问问我要不要接手这个烂摊子啊！”洛山喃喃道。

“罢了，我若身死，燕国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晨儿，多加小心，唉！”

他摆摆手，不再多言，上马前往下一段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