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若鱼被送入了回春堂。

回春堂整容科的大夫技艺高超，再加上这是秦小篮吩咐下来的人，从仪器到用药都是最新最好的。

他的脸保了下来。

甚至恢复如初，更添光洁。

——————————————————————————————————————————————————

躺在病床上的妙若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完全不知道该做何想。

害怕？无助？难以理解？

“大家不都是天山弟子吗？不是应该互帮互助吗？就因为我跟师姐说了几句话就把我往死里打？！”

“周围那么多人，一个也不管……”

“不，还是有好人的，师兄不就替我仗义执言了吗？还有师姐……她那么漂亮，心也美，她为了我得罪人，她还教我练剑，她，她对我太好了！……”

眼泪模糊了双眼。

“师姐……小篮姐……”哽咽出声。

——————————————————————————————————————————————————

就在妙若鱼热泪盈眶，难以自抑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

“哐哐、哐哐”

“若鱼，我来看你来啦！我进来啦！”

来的人是蒋循道。

他还提着一篮水果。

“师兄？！我，我……”

若鱼激动的浑身颤抖，挣扎着从病床爬起。

“慢慢，慢……师兄就是来看你好点了没有，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还给你带了水果，你躺着我给你削……”

蒋循道赶忙把他按了下去。

……

其实蒋循道是想直接来看他，但是想到秦小篮对若鱼的看重——

“秦小篮这个做师姐的肯为后辈打抱不平，我这个做师兄的怎能落后？这礼物一定要买！”

于是精挑细选买了一篮水果。

……

——————————————————————————————————————————————————

“若鱼啊，师兄无能啊！看着你被人打，我却因为武功低微无法阻拦……”

蒋循道削着水果，越说越抬不起头来。

“不，师兄！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是他们不讲道理！想打人就打人！幸亏有师姐救我，不然我就被打死在那里了……师姐……师姐……”

若鱼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若鱼……”

蒋循道嗓音低沉，轻拍他的后背，不停安慰。

——————————————————————————————————————————————————

好一会哭泣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蒋循道抓住机会。

“若鱼啊，不是师兄说你，你年纪还小，正是需要潜心修行的时候。”

“万恶情为首，这男女之情也在之列。以后要多把心思放在修行上，离女人，尤其漂亮女人远一点。”

“不是说她们做了什么错事，只是她们往往追求者众，总是处于这样那样的漩涡之中。”

蒋循道娓娓道来，苹果皮越削越长。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不感叹红颜祸水！他们都想要敬而远之，你就能抗的住？”

妙若鱼张口结舌。

“我，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个事。”蒋循道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若鱼。

“好好养伤，过两天还要去玄冰湖，不要耽误了。加油！”说完还跟若鱼对拳打气。

……

——————————————————————————————————————————————————

师兄的背影是那么的高大！

略显暗淡的光线只会衬托出他的高风亮节！

熠熠生辉的人格照亮了自己的前路！

“师兄待我不薄！”妙若鱼暗自发誓，“以后出人头地，定要涌泉相报！”

攥紧的拳头，坚定的目光，原先的迷茫尽去。

————————————————————————————————————————————————————————————————————————

蒋循道出了病房，在回春堂外迁转不定，脑海中思绪万千。

“若鱼，你一直在喊我师兄，前辈……但自己这个师兄是无力的，自己这个前辈是不合格的！”

他握紧了拳头。

“少年慕艾，人之常情。我作为师兄，不助你一臂之力，反倒劝你避而远之以自保！难道不就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根本保护不了你吗？！”

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虽然在年轻一辈中崭露头角，谁见了都赞一句人中龙凤，但其实自己是风中的纸老虎，只是看起威风，实则随风而转！”

视线随着天空中的落叶漂移不定，恍惚间牙关越咬越紧。

“面对曹破天，你一个新人只能躺平任打，我这个前辈又强的了多少？！”

蒋循道想到深处，面泛愁苦，叹气连连。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压在心头。

就在他收拾心情，准备就此离去的时候，一抹倩影映入眼帘。

“啊，蒋循道，你怎么在这儿？”来人正是秦小篮。

“是小篮啊！我来看看若鱼——他好好的，不必担心，刚刚还给他削了苹果。”

蒋循道仗着年轻，与秦小篮平辈相交。

“是吗？真是有心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小篮双臂环抱，托在了胸下，手上的宝剑斜在了两人中间。

“啊这，这个……”蒋循道面泛尬尴，可到底有两把刷子。

“啪！”

声音清脆。

他先是扇了自己一巴掌，继而愧疚万分地说道：

“若鱼挨打，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是痛在心上！如果不是武功实在稀松，人微言轻，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拦住曹破天！……”

蒋循道唾沫横飞，赌咒发誓，小篮不由得后移一步。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又赶紧转移话题：

“有道是万恶情为首，百善义为先。曹破天自作多情，霸凌同门，被小篮你出手教训，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蒋循道痛斥曹破天的不义行径，还将他对秦小篮的痴情定义为自作多情。

这些话只是让小篮的脸色稍缓，但还远远不够，所以他再接再厉，一脸崇拜地说道：

“小篮你不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前救若鱼于水火，后送良药于病前，这是同门之义，日月之光！……”

随着称赞，他不停地点头哈腰，更是竖起了大拇指。

小篮也听的连连点头，蒋循道说的更起劲了。

“先代宫主如果还在世，必将衣钵传于小篮！日月当空，我愿做那闪烁的星辰！此心之诚，天地可鉴……”

他的话越来越肉麻，也越来越露骨。

“哈哈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

小篮如梦方醒，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弯了弯腰，从随身携带的一大堆好人卡中，挑出了一张“有意思”卡发给了蒋循道。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有点听不懂……有空你再跟我多讲讲，我先去看若鱼了——回头见～”

小篮摆了摆手，绕过蒋循道，往若鱼的房间走去。

……

——————————————————————————————————————————————————

眼巴巴的望着小篮远去的背影，蒋循道一肚子的话憋在了心里。

他目泛红光，脸色发青。

“这年头只要长的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回头还要再劝劝若鱼，平时多戴戴面罩，他那张破过相的脸不要吓到小篮！”

在他的祝福下，整座回春堂都轰然倒塌，除了压死了几对比翼双飞的燕子，没有伤到任何人。

——————————————————————————————————————————————————————————————————————————

“若鱼，你还好吧？”

秦小篮单手叉腰，浅笑倩兮。

“师姐…”

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妙若鱼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拼命地坐起身子，眼泪模糊了双眼。所谓——

情到深处难自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鱼……是师姐害你受了委屈……”

秦小篮握住了他的手，温润如玉的触感传递着阵阵温情。

“师姐……师姐……”

若鱼紧扣着小篮的手，一边用另一只袖子不停擦着眼泪，可这眼泪如何擦的干，哽咽的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小篮抚摸着他的头，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他。

等到若鱼平静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

——————————————————————————————————————————————————

“师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此时此刻，小篮的大腿仍然浑圆白嫩，小篮的纤腰仍然性感诱人，小篮的长发仍然闪耀飘逸。

但在妙若鱼的眼中，他只看的到小篮亲切的面庞和关怀的目光！

“嘛……这种事说起来还是很难为情的……”

“练武堂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你！看着你就感觉很亲切，想要亲近你……”

小篮面泛红霞，偏转了脑袋。

“啊……原来是这样……”

若鱼同样烧红了脸，病床上的双腿不安地绞动着。

……

——————————————————————————————————————————————————

旖旎的气氛良久才散。

“若鱼，加入天宫以后，有什么不习惯的吗？告诉姐姐，一会让下边的人给你安排……”小篮最先恢复过来。

“啊？啊、哦，一切都很好……我有师兄照顾……”

若鱼红着脸飞快的觑了她一眼，看她目光扫过来，又赶紧移到了别处。

“师兄？你是说蒋循道？”

小篮撩了撩耳畔，甩了甩秀发。

“对对，蒋师兄领我入门，又各种照顾，对我有恩！以后我一定要报答他！……”

提到蒋循道，若鱼的话滔滔不绝，话中全是感恩。

“刚刚他来看过你？跟你说了什么？”小篮打断了他。

“啊，对，他还给我削了苹果！他还说，他还说……那个红颜……这个……这个……”妙若鱼吞吞吐吐。

“他还让你离我远点，说红颜祸水？”

秦小篮眼帘半垂，促狭的目光捉弄着若鱼。

“你怎么知道？”

若鱼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的目光紧紧盯着小篮。

“呵~从小到大，只要我对哪个男孩稍有亲近，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将其劝离……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她的笑容难掩苦涩。

“若鱼……你也要跟他们一样，离我而去吗？”

她紧紧盯着若鱼的脸。

“师姐——我……”在小篮期盼的目光中，若鱼热血上涌：

“就算是被他们打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看着他那视死如归的面容，小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哪有那么严重……放轻松～放轻松～”

小篮虚掩嘴唇，虎牙若隐若现。

——————————————————————————————————————————————————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手伸出来！”

小篮抓起若鱼的手，张嘴咬破了他的食指，然后按在了随身携带的一张契约上。

“嘶——”十指连心，若鱼不明所以，恍惚间只看到契约上有很多个零。

小篮吹了吹契约上的血指印，染血的红唇越发娇艳诱人。

“你的医药费可是我帮你垫付的，现在你已经欠了我一大笔钱。”

“以后不光要还本金，还有利息。利息每天计算一次，复利给你抹去零头，感激我吧……”

“直到你还清欠债，都要听我的话，不能不理我！”

捂着自己的食指，回味着小篮的舌头，妙若鱼动情地说：

“小篮姐，你的债我要还一辈子！”

你救了我的命，这债我要还到天荒地老！

谁敢拦着我交钱，那他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

听到若鱼的誓言，小篮心满意足的走了。

当她蹦蹦跳跳，心情雀跃之时，迎面撞上了练武堂堂主蒋道学。

蒋道学看到小篮，面目变换，挣扎不定，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启明星见过秦掌旗！”弯下的腰如木偶一般僵硬。

小篮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等我正式执掌天宫，练武堂就可以改制了……你的待遇也会提高……还有你那亲侄子我看也是一表人才……”

“秦掌旗说的是……”蒋道学的笑容不知道为何这般勉强。

秦小篮拍了拍他的肩膀，施施然走远了。

“启明星……启明星……”蒋道学的双眼不知道为何模糊了一下。

大风忽起，裹挟着枯枝败叶，向他一股脑砸了下来！

念往昔峥嵘岁月，如今尽成空！

————————————————————————————————————————————————————————————————————————

既然秦小篮先一步探望过了妙若鱼，那原先的计划恐怕难以奏效。

但蒋道学到底是有两把刷子的人——的叔叔，略做思忖便有了新点子。

“若鱼啊，你想跟秦小篮交往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门当户对才是世间常理，更何况天宫忝为天下表率！天宫之主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蒋道学后背双手，开启传道模式。

“我喜欢师姐……”若鱼怯怯地说。

“喜欢？你拿什么喜欢她？你有万贯家财吗？你有权势地位吗？你有家传绝学吗？你什么都没有，就靠你这张脸吗？！”

蒋道学嘴上不屑一顾，实则内心嘀咕：

“还别说，就这张脸确实挺耐看的，不然秦小篮也不会看上……”

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我有爱，以后我会用一切去爱她！”若鱼的脸天真而坚定。

“爱？呵呵……世事变换，人随风走。时移则事异，人变则坦途。又有古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人是不靠谱的！”

蒋道学吃了一辈子的盐，当然看不得他这乐捧饭碗的样。

“那您说怎么办？可有教我？”若鱼一脸茫然的问。

好！就等你这句话！

蒋道学激动的胡须轻颤。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又有传闻一剑破万法！你只需要练一柄快剑即可。当你成为一流高手，扬名天下，你和小篮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说着，他拿出了一柄软剑。

“此剑名为无影剑。只有一流高手才配拥有！练到小成，银蛇乱舞。练到大成，神锋无影。直接晋升一流高手！”

说完，他又拿出了一本剑诀。

“这部剑诀叫做《鸣人诀》，是剑法之中的上乘法门。学到深处，只见漫天剑影，虚虚实实，明暗相间，虚实转换。与人对敌，遍攻对方周身要害，防不胜防！”

剑诀拍进若鱼怀中，他又拿出了一本红皮书。

蒋道学如捧至宝，脸泛迟疑。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书皮，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此行本应到此为止，但他想到之前遇到的秦小篮，想到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想到练武堂的改制，想到蒋循道的作派，想到几十年几百年后……

——————————————————————————————————————————————————

“若鱼啊，这本内功可不寻常，它是天下第一的神功！我这里只有总纲。可就是这么点东西，我看了一辈子也没看明白。但我跟你保证，你要看懂了它，天下大可去得。因为，这是天山先代宫主所创所修！”

抚摸良久之后，他下定了决心。

“若鱼，你跪下！”

他左手捧着红皮书，右手负于身后，神情肃穆。

若鱼不明所以，但在蒋道学的目光中不得不依言而行。

“先代宫主座下弟子蒋道学，现将《流水行道》功和启明星之位传给后进学徒妙若鱼！终其一生，上下求索。披荆斩棘，万死不悔。”

蒋道学双手捧书，交给若鱼。

“终其一生，上下求索。披荆斩棘，万死不悔。”

妙若鱼并不是很明白蒋先生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接过重担。

“若鱼啊，你知道——我给自己的亲侄子取名蒋循道，为的就是他有朝一日继承此书，接下启明星的位置，延续前人没有做到的事！”

蒋道学叹了口气。

“他是不成了……我自己的亲侄子，我自己清楚。如今各堂各司，没有一个把我练武堂放在眼里！连曹破天那样的小辈也敢在我这里撒野！这是我这个启明星的失职——因为我迷茫了一辈子也没能看准方向！”

蒋道学流下了眼泪。

“今天传你这些功法，就是要助你一臂之力，扬我练武堂之威！”

说到这里，蒋道学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从今往后，你要勤学苦练。只有成为绝顶高手，在启明星之位上指引四方，方不负我，方不负先代宫主！”

……

——————————————————————————————————————————————————

将红皮书传给妙若鱼后，他如释重负，直起的身子仿佛都年轻了不少。

轻快的步伐带着蒋道学逃离了此地，他头也不回地想道：

“反正是传下去了！以后什么样我哪知道，后人自有后人福吧！这也算是对的起那些既流血又流汗的前辈们了……”

虽说如此，他又想到了几十年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喃喃自语：

“我没做错……我没做错……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不关自己的事……不关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