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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吹捧声愈发响亮，生怕我听不到似的。
“要不要打个赌?赌公主何时会服软。”
“我赌三个月。”
“一个月。”
……
叫嚷声此起彼伏。
“不来了，不来了。这次公主同意纳妾，输给小嫂子的东珠头面花了我一个月俸禄呢！”
“软蛋！”
一片嘘声中，谢无束自信开口，“别说不给你们机会，我赌七天。”
“七天之后，她必定会主动求我和好。”
是一时糊涂，还是胸有成竹，已然明了。
一派宾主尽欢中，我再也撑不住装出的体面，紧紧扶住嬷嬷的手，木然走回自己的院子。
“公主?”嬷嬷难掩忧愁，劝我多少吃点。
我挥退下人，静静伫立院中。
夜凉如水，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却怎么也无法阻挡刺骨的寒意。
他以前待我从来是珍而重之，听不得别人说我一句重话。
可柳音音出现不过半年，我已经记不清他贬低我几次了。
第一次见到柳音音，是谢无束出征三年刚回来的时候。
我迫不及待去城门迎接，他对我说，“夫人辛苦，甚是想念。”
转头却从身后马车小心扶下一娇柔温婉的小娘子。
他亲自给他置办衣裳首饰，安排住处，敲打下人。
他说只是为了照顾救命恩人的遗孤，是责任。
可小娘子始终紧紧黏着她，像条小尾巴。
流言最能伤人，年轻小娘子长期待在将军府并不合适。
我提出相看，小姑娘默认，谢无束也未多说一句。
她穿着精心挑选的衣料，戴着价值千金的头面，行至半路，哭着跑回府，拉着谢无束的衣袖乞求，“音音只愿跟在将军身边。”
他心疼极了。
成婚七年，从未和我红过脸的夫君，当众斥责。
“音音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值得你把她往死路上逼?”
第二天，柳音音住
多多陪你。”
他点点头，温柔道，“明月，你放心，下月你生辰我必定及时赶回。”
柳音音笑得羞怯，声音也柔柔的，却攻击性十足。
“姐姐千金之躯，温泉庄子就由妾身先为姐姐探路，以后也方便姐姐过去。”
她眼波似水，轻薄的外衫遮不住脖颈处的大片痕迹。
她娇弱揉着额头，“都怪妾身子不争气，头一直发晕，误了给姐姐请安。”
“妾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为表歉意，特意给姐姐带了礼物赔罪。”
谢无束眼中划过满意。
我示意嬷嬷去接。
柳音音手中匣子掉落，里面都是当天谢无束那些同僚送的赌金，几只钗环恰好砸在肩头。
嬷嬷刚要责问，人已晕倒在谢无束怀里。
“快请府医。”
谢无束急急抱着人走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嬷嬷既是心疼又是愤怒，“从前您掉一根头发，将军都担心半天，今天问都没问一句。”
我打断她的不平，“使团何时进京？”
“七日后。”
我点头，心中已有成算。
拜白天闹得那一出，晚上也不得安稳。
迷迷糊糊中，梦见了我和谢无束相遇的那天。
东征大军的庆功宴上，十五岁的少年抱着牌位，笔直坐在帝王下座首位，身形挺拔如松。
无数或惋惜怜悯，或阴谋算计地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平静接受帝王封赏，礼仪无一丝错漏，背脊始终挺得笔直，似是完全不受影响。
我对他产生好奇，偷偷跟着他出了宴席，几位皇弟特意拉拢，威逼利诱，他亦处理的游刃有余，滴水不漏。
很难想象，这是半年前潇洒不羁到处闯祸的将军府小霸王。
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孤零零站在荷花池旁边，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对他生了怜悯，“喂！你别想不开啊！现在你已是忠义侯了，大不了我带你去求父皇，让他不要派你打仗。”
谁知脚
边欢喜的不得了，一边心疼地为我抹药让我发誓，不许再做这些。
那两件亵衣也被他妥帖收好，舍不得穿。
“公主！”嬷嬷惊呼。
可已经来不及了，东西被我从匣中抽出。
上面暗红和污渍格外显眼。
他就是这么珍惜的？
我直觉胃里翻江倒海，扶着桌子吐了个天昏地暗，连酸水都呕出来了。
“简明月！”软倒进温暖熟悉的怀抱，我放心沉沉昏了过去。
“醒了？”高大俊朗的男人满眼担心，却偏偏长了一张嘴，“不是让你乖乖等我，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简明月，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堂堂一国公主，为他要死要活的，还不如当初嫁给我！”
他喋喋不休，吵得我头疼，想把人扔出去。
嬷嬷端了药碗要服侍我喝下，他一把夺过，“我来。”
不等我反对，细细放在嘴边吹凉，一勺又一勺喂我喝下，苦得我舌根发麻。
我再也没能忍住，怒道，“赵二狗，再作死，就滚回你们齐国！”
以前，他最讨厌我喊他这个外号。
我等着他摔门而去，他却蓦然笑了，“赵大妞，你就有力气冲我吼是吧？”
“怎么别人欺负你，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扭过头，“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他不乐意了，“你昨晚明明亲口答应嫁给我了。”
我故意呛他，“是启国公主答应的，跟我赵大妞有什么关系？”
他顺势耍无赖，“你要不是启国公主，我就把你抢回去。反正今年两国合作协定还没签署，要个村姑，想必贵国陛下不会反对。”
赵二狗是我给他起的诨号。
六年前，我出宫去找谢无束的路上，被人刺杀，见他身手不错，就躲在了他身后。
他也碰巧被人追杀，措手不及，几次把我暴露在杀手刀下。
好在本公主福大命大，
冷战半年，谢无束带回的遗孤怀孕了。
他扔给我一套粗糙的赤金头面，皱眉指责道:
“你还要闹到何时？差不多得了！”
“她爹是为救我而死，我必须对她负责！”
“你就不能学学音音的大度，她怀着身孕都还念着你。”
我看着喜欢十年的男人，忽然觉得一切没意思极了，平静点头。
为了弥补柳音音不能穿正红的遗憾，将军府处处张灯结彩，极尽奢华。
他的同僚下属大肆张扬吹捧。
“还是将军御妻有道！出征三年，一回来就要纳妾，公主竟然丝毫不闹！”
“将军何等英勇？为我大启立下赫赫战功，要不是谢将军，公主指不定早就被送去和亲了。”
“就冲这天大的恩情，别说纳妾，就算娶平妻，公主也得笑脸相迎。”
一片恭维声中，我推开院门，拦住气得发抖的嬷嬷，转头进宫求父皇给我纳了一位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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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嬷嬷面含担忧，小心劝到，“将军只是一时糊涂，那柳氏不可能越过您去，您别想不开啊！”
院中的闹剧还在继续。
他轻斥下属要对我尊敬，却在柳音音的温声软语中软化了态度，承诺道：
“若你能一举得男，我会与夫人商议，提你位分。”
他话语中自信满满，笃定我无法拒绝。
“谢将军御妻有道，连明玉公主都对您千依百顺，毫不争风吃醋，不像我家里的母老虎，纳个妾都要摆好几天臭脸！还得多向谢将军请教。”
“我等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岂能任妇人摆弄？蒋大人疼妻子也要注意分寸，不能任由妇人恃宠而骄！”
“谢将军我等楷模！不过一套赤金头面，就让公主松口。蒋某说到做到，珍宝阁本月特拍首饰，送给小嫂嫂，恭贺新婚。”
“愿赌服输，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
……
众人争抢着拿出各种珍贵贺礼，纷纷赠与柳音音
，还真当自个无拘无束，无法无天了？”
“朕的明儿嫁给他，是让他阖府上下小心伺候，不是给他糟践的！”
父皇派了身边大太监领一队御林军令谢无束即刻回来。
宫里的太医几乎全都送来了将军府。
“明儿，受了委屈怎么不跟父皇说？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
“这个谢无束太不像话了，朕的明儿生病，他还有心思带着妾室出去！”
“谢无束罚俸一年，至于那个妾室，乱棍打死！”
我扑进父皇怀里，哭着道：“父皇，我不想跟谢无束过了。我要跟他和离！”
父皇和小时候一样，温柔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我的明儿受委屈了，都是那谢无束的错！”
“一个玩意，你要不喜欢，打杀了便是！不过和离可不能随便说。”
我看着两鬓斑白，满眼关心的父皇说不出话来。
在他和谢无束心里，以为不过一个妾室，伺候人的玩意。
他们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心里最重要的人没变，一切就能和从前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会一样呢？
若是一样母后也不会抑郁而终。
父皇离开后，我一直在想他劝我的话。
“父皇老了，护不了你多久。你那些弟弟没一个省油的灯，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父皇怕自己一走，他们会打上你的主意啊！”
“谢无束虽然混账，但本事还是有的，有能力有军功。有人想动你，也得看谢家十万大军答不答应！”
“父皇看得出来，谢无束还是在乎你的。你不要跟他闹，平白便宜了别人。有什么你不好做的事，父皇来！”
“公主，驸……谢将军求见。”
“不见。”一想到谢无束我就有些犯恶心，见到他，我怕忍不住会再吐出来。
“公主，妾身知错了！求公主原谅！”
“公主，妾身不是故意的，是底下人好心办错了事，送错了礼物。公主有什么怨气，都冲着妾身来，千万别气坏了身子。”